一年时光,足够让曼谷的风换几重方向,也足够让童帕拉从“帕拉吞府的遗孀”,蜕变成商界翻手为云的新贵。
尤德留下的家底本就厚实,经她这些年精细打理,早已盘活成流动的活水。打赢官司后,童帕拉没沉湎于府中安稳,反而敏锐嗅到商机——曼谷作为通商要地,香料、茶叶是往来商船的刚需,而橡胶更是新兴产业的潜力股。她雷厉风行,先用三成府中盈余,在码头附近盘下两间临街旺铺,一间主打东南亚香料,从苏门答腊直接采购胡椒、豆蔻,再搭配本地手工研磨的香粉,因货真价实、香气纯正,很快成了达官贵人和酒楼后厨的首选;另一间茶叶庄则走精致路线,精选清迈高山茶、中国普洱,用素雅的竹盒包装,连拉媪府中都成了常客。
香料铺和茶叶庄盈利的第三个月,童帕拉又果断出手,在南部买下两座橡胶园。彼时不少商人还瞧不上这“黏糊糊的玩意儿”,她却早已算清——西洋商船对橡胶的需求与日俱增,再过几年必然涨价。她亲自去园里考察,改良种植技术,请来懂行的管事打理,不过半年,第一批橡胶便以高价卖给了西洋商行,收益是茶叶庄的两倍不止。
财富累积的同时,童帕拉的行事风格也愈发凌厉。她从不拖欠货款,也绝不允许手下人掺假欺客,商铺里的伙计、庄园的工人,都敬她三分、服她三分。
这天,童帕拉的香料铺举办周年庆典,曼谷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她身着一身暗纹泰式长裙,挽着已经七岁、愈发沉稳的阿南达,从容周旋于宾客之间,言谈间既有商人的精明,又不失分寸与气度。迪拉卢王也亲自到场,看着她被众人簇拥的模样,眼中的欣赏毫不掩饰,举杯时低声说:“夫人如今的成就,怕是尤德先生都想不到。”
童帕拉莞尔一笑,目光扫过满堂宾客,最终落在不远处自家商铺的匾额上:“人总要往前看,我不仅要守住帕拉吞府,还要让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兴旺。”
香料铺的庆典晚宴刚散,童帕拉打发走最后一批宾客,芙蓉正陪着在庭院里清点收到的贺礼,那林的身影便出现在月洞门旁。他穿着一身挺括的白色西装,手里那着个丝绒盒子,脸颊在月光下泛着少年人特有的红晕,脚步略显局促地走上前。
那林:“夫人,庆典办得很成功,大家都在夸你厉害。”
童帕拉放下手中的锦盒:“多亏了大家捧场,也谢谢你今天忙前忙后。”她自然记得,下午宾客最多时,是那林帮着挡了不少难缠的敬酒,还细心地让人给她备了温水。
那林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勇气,将丝绒盒子递到她面前:“夫人,这是我给你的礼物。”盒子打开的瞬间,一枚蓝宝石雕刻的玫瑰在月光下流转着幽润的光,花瓣纹路细腻,连花刺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那林:“这是我找工匠特意定做的,蓝宝石坚硬又好看,就像你一样。”他抬眼望着童帕拉,眼底满是执拗的真诚,“夫人,我今年十七了,再等一年我就成年了。等我能独当一面,我就娶你。
她没有立刻开口,想了片刻之后,:“那林,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你还小,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必急着定下这些事。”
“我不小了!”那林急忙反驳,胸膛微微起伏,“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想保护你和阿南达,一辈子对你好。”
童帕拉看着他急红的眼眶,心中闪过一丝涟漪,却依旧保持着清醒。她合上丝绒盒子,握在手中:“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但婚姻不是儿戏,等你真正长大,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再说这些也不迟。现在,你还是好好读书,多学些本事,将来才能真正护住想护的人,不是吗?”
那林看着她眼中的温柔与疏离,心中虽有失落,却也明白她的顾虑。他重重地点点头,眼神依旧执着:“好,我听你的。但我不会放弃的,夫人,我会努力长大,让你看到我的决心。”
这时,远处传来管家的声音,说府里来了急事需要童帕拉处理。童帕拉对那林笑了笑,将蓝宝石玫瑰小心收好:“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别让伯爵先生担心。”
那林依依不舍地看着她:“那我明天再来看你和阿南达。”得到她的点头应允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庭院。
这时,阿南达跑了过来,抱住童帕拉的腿:“母亲,那林哥哥送你的礼物真好看,是什么呀?”
童帕拉蹲下身指着蓝宝石玫瑰:“是那林哥哥送的花,好看吗?”
阿南达:“好看,以后我也要送妈妈。”
那林连夜回府后,少年人炽热的心事终究没藏住,被辗转难眠的拉瑟那班伯爵撞了个正着。追问之下,那林红着眼眶坦陈了对童帕拉的心意与求婚的决心,话音未落,便被伯爵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
“荒唐!”伯爵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应声晃动,“你可知她是谁?她是帕拉吞府的遗孀,比你大整整十岁,还有一个七岁的儿子!还有过那样的过去!你娶她?是想让整个曼谷的人都嘲笑我们家族吗?”
“我不在乎!”那林捂着脸反驳,“她善良、能干,撑起了整个家,这样的女人值得被爱!”
“你懂什么是爱?”伯爵厉声打断,“你只是被一时的冲动蒙蔽了!她经历的风浪比你见过的世面还多,你根本驾驭不了她,只会被她拖累!”
无论那林如何辩解,拉瑟那班伯爵心意已决。他清楚儿子的执拗,若不及时斩断这份念想,迟早会惹出更大的麻烦。当晚,伯爵便连夜联系了欧洲的熟人,敲定了留学事宜,甚至连船票都订在了三天后。
第二天一早,那林醒来时,行李已被打包妥当,府里的侍卫守在门口,不许他踏出半步。他疯了似的想要冲出府去找童帕拉,却被伯爵死死按住:“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一切,去英国学商科,等你学成归来,自然会明白我今天的苦心。”
那林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父亲,你不能这样!我不出去!我要留在曼谷,我要等她!”
拉瑟那班伯爵:“由不得你!要么自己收拾行李出发,要么我让人把你绑上船。你是伯爵府的继承人,绝不能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接下来的三天,那林试过反抗、哀求,甚至想偷偷跑去见童帕拉,却都被父亲派来的人死死看住。出发前夜,他趁着守卫松懈,翻出后墙跑到帕拉吞府外,看着府中亮起的灯火,终究没敢上前打扰。他掏出贴身带的小本子,写下一行字:“夫人,等我回来,一定让你刮目相看”,托守门的管家转交后,便红着眼眶转身离开。
登船那天,拉瑟那班伯爵亲自送行,看着儿子站在甲板上,望着曼谷的方向久久不愿回头,他叹了口气,心中却毫无动摇他必须斩断这段不合时宜的情愫,才能保住儿子的前程。
船鸣笛启航,逐渐驶离港口,而此时的帕拉吞府,童帕拉看着管家送来的字条,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将字条仔细收好,转身投入到新的商业计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