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压在他脖子上,血顺着刀锋流下来,在地上积了一小滩。帐篷里很安静,只有外面风刮着帆布的声音。
我盯着他眼睛:“你传的是假路线,还是真计划?”
他没说话,但眼皮抖了一下。
够了。
我把剑收回来,在他袖口擦了擦血,冷笑:“葬星盟能让你当细作,说明你不值钱。他们真正捏住的,是你家里那个病秧子老娘吧?”
他整个人猛地一震。
“不对。”我改口,“不是老娘。你上次填档案的时候写的是‘双亲早亡’。那你还有什么人在乎?”
他嘴唇动了动,还是闭着嘴。
我蹲下来,和他平视:“你以为装哑巴就能赎罪?你害死的那些人,哪个不是爹娘生养?可你连救亲人的胆都没有,只敢躲在暗处当狗!”
“我不是狗!”他突然吼出来,脖子上青筋暴起。
“那你是什么?”我反问,“英雄?义士?还是说你是被逼的,所以觉得自己有理了?”
他喘着气,额头全是汗。
“我女儿……”他声音发抖,“他们在城隍庙地窖关着我女儿……我不传消息,她明天就会被喂妖。”
我说:“几岁?”
“六岁。”
“叫什么名字?”
“小禾。”
我没再问。这些信息没法验证,但他说这话时的手指一直在抖,不是装的。
阿骨打在外面喊了一声:“昭哥,火堆快灭了,要加柴吗?”
“不用。”我说,“守好门口就行。”
帐篷里又静下来。
我靠在箱子上,看着他坐在地上,背靠着柱子,手被镇魔锁铐住,链子另一头拴在铁桩上。这玩意能压制魔法波动,普通人戴上就跟戴手铐差不多。
“你说你是被逼的。”我开口,“那他们怎么找上你的?”
“那天我去接孩子放学……人贩子把我迷晕了。醒来就在地窖里,女儿在我对面,手腕上划了口子,血流进一个碗里。有个穿黑袍的人站在我背后,说只要我不听话,下次割的就是喉咙。”
“然后你就开始传消息?”
“第一次是让我偷一份名单。我不肯,他们就当着我的面把一只猫扔进笼子,里面已经有三只变异鼠。猫叫了十分钟才死……他们说,下一个就是小禾。”
我摸了摸断剑的刃口。锈还没掉干净,但能感觉到它在震,像是闻到了什么。
“你觉得你现在是在赎罪?”我问。
“我不知道。”他摇头,“我只想她活着。”
“那你有没有想过,北岭那队人也有孩子?也有等他们回家的父母?”
他低下头。
“我不是圣母。”我说,“我也不会劝你放下。但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你现在不是受害者,你是帮凶。你每传一次消息,就有人替你女儿去死。”
他肩膀塌下去,整个人缩成一团。
我站起来,走到桌子前,拿起那张染血的路线图。红笔画的三个伏击点,位置精准得不像巧合。这不是临时起意,是早就安排好的杀局。
“你知道城隍庙地窖有几个出口吗?”我问。
“不知道……我没进去过,只听见声音是从地下传来的。”
“他们用什么跟你联络?”
“符石。每天半夜会亮一次,显示新指令。如果我没回复,第二天就会收到一小块带血的布料……是小禾的衣服。”
我脑子里过了一遍地图。城隍庙在旧城区中心,地底结构复杂,早年是个祭祀坑,后来改成仓库,再后来荒废了。现在那里白天没人,晚上常有流浪汉出没。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选这个地方,肯定不怕人发现。
也就是说,要么守得很严,要么……有人掩护。
我回头看他:“你之前传过几次消息?”
“四次。”
“每次之后都出了事?”
“第三次开始,就有队伍遇袭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跑?或者报警?”
“我试过。”他苦笑,“我把消息发给了以前认识的巡警队长。结果第二天,他们就把小禾的一缕头发塞进我枕头里。从那以后,我不敢赌。”
我点点头。
这局不小。能监控整个帝都的执法系统,能在联合势力里安插眼线,还能准确掌握我们的行动计划——说明内部还有更高层的内鬼。
但现在不是挖根子的时候。
我看了眼外头。天快亮了,营地开始有人走动。北岭那边的火已经熄了,只剩焦土味飘过来。
阿骨打掀开帘子探头:“昭哥,后勤组来问今天怎么安排。”
“告诉他们照常训练。”我说,“谁问起北岭的事,就说侦查失利,死伤待查。”
他点头退下。
我转身对叛徒说:“你叫什么名字?”
“陈岩。”
“陈岩,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我把你交给大伙儿处理。这些人刚死了兄弟,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你?”
他没说话。
“第二,你留下,配合我做事。等救出你女儿,你可以带着她走,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你……信我?”
“我不信你。”我说,“但我信人性。人只要还怕疼、还会后悔,就还有用。”
他抬头看我,眼里有光闪了一下。
“你说他们每天半夜亮一次符石?”我问。
“对,固定时间,大概凌晨两点。”
“那你最后一次收到指令是什么时候?”
“昨晚十一点。让我确认你们会不会按计划出发,我说会。”
那就是在我抓他之前发的。
我掏出那块骷髅头符石,放在桌上。黑色石头表面有点温,像是刚被人握过很久。
“这块石头,能反向追踪吗?”我问。
“不能。它是单向接收器,信息看完就烧掉。”
“那你身上的呢?”
“一样。”
我想了想,把石头塞回怀里。
这时候不能轻举妄动。对方既然能设伏,肯定也在盯着我们的反应。如果我现在冲去城隍庙,很可能正中下怀。
得等。
等他们再联系陈岩。
等他们露出破绽。
我走到帐篷角落,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铜钉,表面刻着扭曲的纹路。这是上次从一个葬星盟尸体上扒下来的,据说是通讯用的媒介。
我把它递给陈岩:“他们下次联系你,你就用这个回话。内容我来写。”
“他们会发现不一样的。”
“那就让他们发现。”我说,“我要他们知道,猎物开始反咬了。”
他看着我,有点发愣。
“怎么?”我挑眉。
“你明明可以杀了我,或者直接去找人……为什么还要冒险用我?”
“因为我缺人手。”我说,“也因为我想看看,一个被逼到绝路的父亲,能不能为自己赢一次。”
他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那枚铜钉。
外头天完全亮了。阳光从帐篷缝隙照进来,落在那张染血的路线图上。红笔画的伏击点正好被光影盖住,像被抹掉了一样。
我走到门口,对阿骨打说:“去把昨天值班的哨兵叫来,我要查昨晚谁在陈岩帐篷附近走过。”
“好嘞。”他转身要走。
我又喊住他:“顺便拿瓶水来,这家伙快脱水了。”
阿骨打应了一声,跑远了。
我回到桌前,拿起陶罐。里面的黑烟已经散了,罐底还留着一点灰烬。我把灰倒在掌心,轻轻吹了一口气。
灰没动。
但它曾经指向过真相。
我盯着陈岩:“等这事结束,如果你还活着,记得教女儿一句保命的话。”
“什么话?”
“别信穿黑袍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