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陆其琛颔首。心中却已开始盘算。昭雍乱局,或许……也能成为他手中一枚可用的棋子?那个刚入府的渊国探子安湄,她的花月楼势力遍布四国,是否也能在雍国、昭国之事上,撬动一二?
夜深,议罢国事,众臣散去。
陆其琛最后一个走出御书房。深秋的夜风寒凉刺骨,吹散了些许他心头的烦闷和酒意,却吹不散眼底的阴霾。他抬头望向摄政王府的方向,那深宅大院,此刻在他眼中,如同盘踞着一头危险的、刚刚苏醒的幼兽。
安湄……
他必须尽快弄清楚她的底细,她的目的,以及她手中到底握着多少筹码。北境军粮案是明线,而那个新婚夜就敢在他太岁头上动土的女人,则是他必须立刻解决的暗线!
摄政王府,西院(安湄居所)。
陆其琛离府入宫后,这座名为“听雪轩”的院落便被无形的铁壁合围起来。明里是两个面容刻板、眼神锐利的老嬷嬷带着四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守在院门口和主屋廊下,暗处更有王府侍卫的锐利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院墙的每一个角落。
安湄换下了繁重的嫁衣,只着一身素净的月白中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窗户紧闭,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也隔绝了清冷的月光。霜序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湿帕子,替她擦拭着脸颊上那道被碎玉划出的细微伤痕,又用清凉的药膏轻轻涂抹。
“郡主,还疼吗?”霜序心疼地问。
“无妨。”安湄摇摇头,目光却落在桌上一张刚用炭笔勾勒出的、极其简略的草图——正是霜序凭借记忆和她自己从窗口缝隙观察到的、听雪轩及其周边的大致布局。西墙根那个不起眼的角门位置,被重点圈了出来。
“外面的人,盯得很紧。”霜序低声道,“奴婢试着想出去打点热水,都被那两个嬷嬷拦了回来,说是王爷吩咐,郡主受惊需静养,一应用度她们自会安排。”言语间充满了愤懑。
安湄神色平静。陆其琛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软禁,是第一步。
“不急。”她指尖点了点草图上的角门,“既然正门不通,那我们就看看这偏门是否可行。霜序,明日寻个机会,接近那个负责洒扫的小丫头。不必刻意打听什么,只闲聊,送些不值钱的小点心,看她反应。若她肯收,且眼神有松动,便是突破口。”
“是,郡主。”霜序点头记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嬷嬷刻板的声音:“王妃娘娘,王爷吩咐给您熬的安神汤送来了。”
安湄与霜序对视一眼。
“进来吧。”安湄淡淡道。
门被推开,一个低眉顺眼、穿着王府三等侍女服饰的小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她脚步很轻,头垂得很低,将托盘放在桌上,便准备退下。
“等等。”安湄忽然开口。
小丫鬟身形一僵,停住脚步,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呐:“王妃娘娘有何吩咐?”
安湄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她的双手。那是一双很粗糙的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还有未洗净的泥灰,显然是做惯了粗活的。她的袖口似乎有些短,露出一小截手腕,手腕内侧……似乎有一小块不起眼的、深褐色的旧疤痕?安湄的眼力极好,那疤痕的形状……有些像烫伤,又有些像某种印记被强行磨去后留下的痕迹?
“抬起头来。”安湄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丫鬟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似乎挣扎了片刻,才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恐惧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极其平凡的脸,皮肤有些粗糙发黄,眉眼怯懦,眼神躲闪,充满了对未知惩罚的恐惧。正是霜序白天留意到的那个负责洒扫的小丫头。
安湄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落在她那因恐惧而微微泛红的眼眶上。她端起那碗安神汤,凑近鼻尖闻了闻。药味浓郁,掩盖得很好,但安湄自幼在王府长大,又在母亲留下的手札中学过药理,这汤里……果然加了料!虽然剂量不大,但长期服用,足以让人精神萎靡,反应迟钝。
好一个陆其琛!软禁加下药,双管齐下,想让她变成真正的、任人摆布的傀儡?
安湄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她将药碗放回托盘,语气依旧温和:“这药味太冲了,我闻着不适,先放着吧。你叫什么名字?看着年纪不大,在府里多久了?”
小丫鬟似乎没想到王妃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回王妃娘娘,奴婢叫……叫小满。进府……快两年了。”
“小满,名字挺好听。”安湄微微一笑,从腕上褪下一个成色普通的银镯子——这是她特意准备的,既不会太贵重引人怀疑,又不至于寒酸。她将镯子放在托盘里,推到小满面前,“今日辛苦你送药了。这个,赏你。”
小满看着那银镯子,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巨大的惶恐淹没。她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王妃娘娘折煞奴婢了!”
“拿着吧。”安湄的语气带着一种上位者自然的威仪,“本王妃赏的,有什么不敢?看你做事还算伶俐,以后这院里的洒扫,就多用点心。”
“谢……谢王妃娘娘赏!”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拿起那个银镯子,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飞快地磕了个头,端着几乎没动的安神汤,逃也似的退了出去。在关门的一刹那,安湄清晰地看到她飞快地、偷偷地瞥了一眼桌上的那碟霜序摆着的精致点心,眼中闪过一丝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