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弹指而过。
这十几天里,陆寒星倒是没偷懒,每天咬着牙坚持复健,手臂的灵活度和力量都恢复得很快,至少料理自己的日常生活已经完全不成问题。但身体的好转,并未缓解他内心的焦虑。
此刻,他正站在病房的窗台边,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下,不知何时竟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无声地落在窗棂上,更添了几分寒意。明天,就是那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家族会议日了。
大哥秦承璋前几天就带着裁缝来过,量身定做了一套极其正式华丽的中式套装,说是秦家召开大型家族会议时,每个成员都必须穿着的冬季制式服装。那衣服用料考究,刺绣精美,价值不菲,可陆寒星只觉得那层层叠叠的衣料和繁复的扣子是另一种形式的束缚,一个精致而冰冷的牢笼!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
秦耀辰探进头来,看到他还在窗边站着,不由得走进来,语气带着关切:“你怎么还不睡?明天凌晨五点就得起床准备,你要是迟到了,在那众目睽睽之下进场,那脸可就丢大了!现在正好八点,赶紧上床睡觉!”
陆寒星转过身,哭丧着脸:“我紧张……”话音未落,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了起来,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秦耀辰顿时有些没好气,抬手想敲他脑袋,又想起他刚拆石膏,只好放下手,数落道:“刚才晚饭时候叫你吃,你跟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结果就没动几筷子!现在知道饿了?真是的!等着,我去问问三哥,看能不能给你弄点吃的来。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吃不下……”陆寒星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也睡不着。”
“这怎么能行!”秦耀辰语气坚决,“明天那么重要的场合,你必须精神饱满!不吃饱睡好怎么有精力去应对?你还得养足精神,去和那个秦天澈对质呢!”
看着弟弟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秦耀辰叹了口气,转身快步出门去找秦冠屿。
不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推开,秦冠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个白瓷大碗,碗里热气腾腾。是一碗看似简单,却香气扑鼻的阳春面。细白的面条整齐地卧在清亮的汤底里,上面铺着一个煎得黄灿灿的荷包蛋,旁边还有几根翠绿的青菜,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喏,赶紧趁热吃点。”秦冠屿把碗放在他面前,语气比起秦耀辰少了些温和,多了点不容置疑的命令,“清淡点,吃完赶紧上床睡觉!别明天顶两个黑眼圈出去,丢我们兄弟的人。”
陆寒星心里依旧堵得慌,但在三哥的注视下,还是无奈地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面条煮得软硬适中,汤头鲜美,荷包蛋边缘焦脆,内里流心,温暖的食物的确让他那颗惶惶不安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秦耀辰在一旁鼓励道:“没事,别想得太严重,就当是去……玩一圈,见见世面!”
“哎!”陆寒星抬起头,表情一言难尽,“四哥,管那叫去玩?”那分明是上刑场!
默默地把一整碗面连汤都喝完,身体暖和了不少。陆寒星依言去卫生间洗漱,还冲了个热水澡,试图放松紧绷的神经。秦耀辰给他递进来一套质地柔软舒适的白色高档睡衣。他换上出来,用吹风机仔细吹干了头发。期间,早有佣人悄无声息地进来收走了碗筷。
秦耀辰看着他收拾利落,便推着他到床边,几乎是强行把他按进被窝,仔细替他掖好被角。“闭眼,睡觉!”
可是陆寒星躺在柔软的病床上,眼睛却瞪得如同铜铃,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丝毫没有睡意。脑海里全是明天可能面对的几百双眼睛,各种审视、好奇、或许还有不满的目光。
秦冠屿抱着胳膊站在床边,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秦耀辰低声道:“看来,软的不行,这是还得用强啊!”
说着,他转身快步走出病房,不多时,带着医生秦予走了进来。
秦予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注射器,对着陆寒星露出一个安抚却不容拒绝的微笑:“放轻松,五少爷,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精神。”
陆寒星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针尖,身体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被秦耀辰轻轻按住了肩膀。
“秦医生……”
“别怕,就是帮你睡个好觉。”
冰凉的酒精棉擦拭在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随着秦予稳健的动作,微凉的药液被缓缓推入静脉。
一针镇定剂下去,药效很快发作。陆寒星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温暖的潮水包裹,渐渐剥离了沉重的躯体,那些纷乱的思绪和庞大的压力开始模糊、远去。他抵抗不住那汹涌而来的睡意,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慢慢地、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药物带来的强制睡眠之中。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宁静,只剩下他均匀而深长的呼吸声。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