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帝那句“先斩后奏”的余音还在金銮殿梁上回荡,赵宸已然转身。玄色朝服的下摆掠过冰冷的金砖,带起一阵肃杀的寒风。殿外,二十名玄甲卫早已披甲执锐,静立如铁铸的雕像,马鞍旁悬挂的玄铁腰刀在晨光中泛着幽冷的乌光。刑部尚书周正、大理寺卿陈默、御史台大夫王贽紧随其后,三人官袍肃整,面色凝重,身后跟着两队手持水火棍、铁链镣铐的刑部差役与大理寺缇骑。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周大人,”赵宸翻身上马,玄铁剑的剑鞘在马鞍旁轻磕,发出沉闷的响声,“清江县刘家坳,刘大柱被夺的十亩水田,即刻封查,所有佃户、管事,一个不许走脱。”
“下官领命!”周正拱手,立刻点了一队刑部差役,翻身上马,马蹄声如急雨般向西而去。
“陈大人,”赵宸目光转向大理寺卿,“户部书吏张九龄府邸,掘地三尺,所有文书、账册、往来信件,片纸不留!”
“遵王命!”陈默沉声应道,带着大理寺缇骑,如一道黑色洪流涌向东城。
“王大人,”赵宸最后看向御史台大夫,声音冷冽,“烦请坐镇刑部大堂,接收各方呈报,凡有阻挠办案、销毁证据者,无论何人,就地锁拿!”
“王爷放心!”王贽重重点头,带着几名御史匆匆返回刑部。
赵宸自己则一夹马腹,青骢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城南。那里,坐落着赵恒名下最大的一处田庄——锦绣庄,也是此次清江县抚恤银贪墨案的关键节点,更是刘琨等人私下交易的核心场所。忽尔卓率领的十名玄甲卫精锐,如同黑色的影子,紧紧护卫在他身侧。
锦绣庄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铜锈斑驳。庄头赵贵早已得了风声,此刻正带着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如临大敌地守在门后,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开门!镇北王奉旨查案!”忽尔卓声如洪钟,震得门板嗡嗡作响。
门内一片死寂。
赵宸眼神一寒,右手微抬。两名玄甲卫翻身下马,从马鞍旁解下碗口粗的撞木。
“撞!”
“轰——!”
一声巨响,厚重的朱漆大门应声而开,木屑纷飞。门后的家丁被撞得人仰马翻,哀嚎一片。
赵宸策马而入,玄甲卫如狼似虎般冲进庄内,瞬间控制了所有出入口。庄内仆役、佃户被驱赶到前院空地,人人面露惊恐,噤若寒蝉。
“赵贵何在?”赵宸端坐马上,目光如电,扫过人群。
一个穿着绸衫、体态臃肿的中年人连滚带爬地从人群中挤出,扑倒在马前:“王…王爷…小人赵贵,给王爷请安…”
“拿下!”赵宸看也不看他。
两名玄甲卫如鹰隼般扑上,铁钳般的手掌瞬间扣住赵贵双臂,精钢镣铐“咔嚓”一声锁死。赵贵杀猪般嚎叫起来:“王爷饶命!小人冤枉啊!”
“冤不冤枉,自有王法公断。”赵宸声音冰冷,“搜!庄内所有库房、账房、管事居所,仔细搜查!凡文书、账册、地契,一律封存!”
玄甲卫与随后赶到的刑部吏员立刻散开,如梳篦般搜查起来。很快,后宅库房被打开,里面堆积如山的丝绸、粮食被搬出清点。账房内,几个账房先生抖如筛糠,被勒令交出所有账簿。
忽尔卓亲自带人冲进赵贵的卧房。屋内陈设奢华,金银器皿随处可见。忽尔卓目光锐利,直奔靠墙的紫檀木大柜。柜门打开,里面是些寻常衣物。他伸手在柜壁内侧敲了敲,声音略显空洞。
“有夹层!”一名玄甲卫低喝。
忽尔卓抽出腰刀,刀尖沿着柜壁缝隙一撬,一块木板应声脱落,露出后面一个尺许见方的暗格!暗格里,赫然码放着十几本蓝皮账簿,以及一叠用油纸包裹的地契!
“王爷!找到了!”忽尔卓捧着账簿和地契冲出房间。
赵宸接过最上面一本账簿,随手翻开。泛黄的纸页上,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田庄的收支。翻到中间几页,赵宸眼神陡然锐利——那上面清晰地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收清江县抚恤截留银六千两,入恒府库”。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备注:“刘大人处,分润一千八百两”。
“好一个‘分润’!”赵宸冷笑一声,将账簿递给身旁的刑部主事,“封存!这些都是铁证!”
就在这时,后院马厩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兵刃交击之声!
“有刺客!”一声厉喝划破空气。
赵宸眼神一凛,策马便向后院冲去。忽尔卓与玄甲卫紧随其后。
马厩旁的空地上,七八个蒙面黑衣人正与看守库房的玄甲卫和刑部差役激烈厮杀!这些黑衣人武功诡异,身法飘忽,出手狠辣刁钻,招招致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并不恋战,目标明确地冲向堆放在一旁的几口贴着封条的大木箱——那里面正是刚刚从账房搜出的历年账册!
为首的黑衣人身材瘦高,动作迅捷如鬼魅,正是幽冥门余孽,“墨鸦”!他手中一柄淬毒的短匕闪着幽蓝的光,逼退两名玄甲卫,直扑木箱!
“拦住他!”赵宸厉喝,玄铁剑已然出鞘,青光暴涨,直刺墨鸦后心!
墨鸦仿佛背后长眼,身形诡异一扭,险险避开剑锋,反手一蓬黑色粉末洒向木箱!那粉末腥臭扑鼻,沾到木箱封条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蚀骨粉!”忽尔卓惊呼,“保护账册!”
几名玄甲卫不顾自身,悍然扑向木箱,用身体挡住毒粉!惨叫声中,他们的甲胄被腐蚀出青烟,皮肉迅速溃烂!
墨鸦趁机再次扑上,短匕狠狠刺向一口木箱的锁扣!
“当——!”
火星四溅!赵宸的玄铁剑后发先至,精准地格开短匕!剑身附着的青光与匕首上的幽蓝毒芒碰撞,发出刺耳的尖啸!
“墨鸦!”赵宸眼中寒光迸射,“幽冥门余孽,还敢作祟!”
墨鸦独眼在蒙面巾后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赵宸!你坏我门主大计,今日便叫你功亏一篑!”他不再理会赵宸,身形如鬼魅般在几口木箱间穿梭,手中不断抛出黑色药丸。药丸落地即爆,腾起浓密的黑烟,带着刺鼻的腥臭和强烈的腐蚀性!
“咳咳…保护王爷!保护账册!”刑部吏员和差役们被毒烟呛得涕泪横流,视线受阻,阵脚大乱。
混乱中,墨鸦再次扑向一口贴着“历年总账”封条的木箱,手中短匕狠狠劈向箱盖!
“休想!”赵宸暴喝一声,右肩胎记青光骤然炽盛!他身形如电,玄铁剑化作一道青色匹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斩墨鸦持匕的手臂!这一剑蕴含了修罗眼的煞气,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噗嗤!”
血光迸现!一条握着淬毒匕首的手臂齐肩而断,高高飞起!
墨鸦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独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怨毒。他踉跄后退,断臂处血如泉涌。
“拿下!”赵宸剑尖直指墨鸦。
数名玄甲卫不顾毒烟,猛扑而上。墨鸦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猛地咬碎口中暗藏的毒囊!黑血瞬间从他嘴角溢出,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他服毒了!”忽尔卓急道。
赵宸眉头紧锁,快步走到那口差点被毁的“历年总账”木箱前。箱盖被墨鸦的匕首劈开一道缝隙,边缘沾染了毒粉和黑血,正发出“滋滋”的声响。他小心地用剑尖挑开封条,打开箱盖。
里面整齐码放的账册,最上面几本封面已被毒血腐蚀,字迹模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赵宸的心沉了下去。
“王爷!”一名心思缜密的刑部老吏忍着咳嗽上前,指着箱内道,“您看!这最上面几本只是寻常流水账!真正的核心密账…恐怕另有藏处!”
赵宸目光一凝,立刻下令:“搜墨鸦尸身!搜这马厩!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玄甲卫立刻行动。很快,在墨鸦那只断臂紧握的拳头里,发现了一枚被捏得变形的青铜钥匙。而在马厩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堆满草料的破旧马槽底下,玄甲卫撬开石板,发现了一个嵌入地下的精铁小匣!
用青铜钥匙打开铁匣,里面赫然躺着一本薄薄的、封面无字的黑色册子!
赵宸翻开册子,瞳孔骤然收缩!册子上用极细的朱砂笔,记录着一笔笔触目惊心的“供奉”:
“某年某月,恒府收清江抚恤截留银六千两,供奉‘上师’纹银三千两。”
“某年某月,刘府转来田庄收益一千八百两,供奉‘上师’九百两。”
“某年某月,吏部考功司王主事,献银五百两,记名‘外门丁三’…”
…
最后一行,赫然写着:“供奉总计:纹银三万七千六百两,记名门徒一十七人。”
“供奉上师…记名门徒…”赵宸合上册子,指节捏得发白。这哪里是什么田庄账册,分明是幽冥门渗透朝堂、收买官员、聚敛钱财的铁证!这“上师”,恐怕就是幽冥门那尚未彻底铲除的余孽核心!
“王爷!周尚书那边急报!”一名传令兵飞马而来,“刘家坳十亩水田已查封,抓获管事三人,搜出强占田地的假地契!佃户指认,赵贵曾带人打伤刘大柱,逼其画押!”
“陈大人急报!”又一名传令兵赶到,“张九龄府邸查抄完毕!搜出与刘琨往来密信三封,提及‘抚恤银分润’及‘田庄收益’!另在其书房暗格,发现记录克扣抚恤银及杀人灭口指令的手令!笔迹初步比对,与刘琨幕僚相符!”
一条条消息汇聚而来,如同一条条绞索,勒紧了赵恒、刘琨及其党羽的脖颈。赵宸望着手中那本黑色密账,又看了看地上墨鸦那逐渐冰冷的尸体,眼底的寒光如同深渊。
“将所有证物、人犯,押送刑部大牢!严加看管!”赵宸的声音斩钉截铁,“传令三司主官,刑部大堂集合!本王要亲自审问!”
他翻身上马,玄铁剑归鞘。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锦绣庄凌乱的地面上,如同降临的审判之影。这场雷霆扫穴,才刚刚撕开黑暗的一角,更深的旋涡与更凶险的搏杀,还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