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门敞开着,里面的景象像一幅静止的画:医生们围在病床旁,动作定格;监护仪的屏幕是一条笔直的红线,不再波动;陈默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胸膛不再起伏。
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雨站在门口,手指抠进门框,指甲崩裂的疼痛让她保持一丝清醒。她盯着那条红线,盯着那代表生命终结的直线,脑子里一片空白。
“除颤器!充电!”主治医生突然吼了一声,打破死寂。
护士把除颤器的电极板按在陈默胸口。
“200焦耳,准备——清场!”
所有人都后退。
“砰!”
陈默的身体弹起,又落下。监护仪上的红线抖动了一下,变成杂乱的波形,然后又恢复直线。
“再来!300焦耳!”
“砰!”
又是一次电击。陈默的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弹起,落下。
红线顽固地保持着直线。
主治医生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看了一眼时间——从心跳停止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分钟。超过四分钟,大脑就会开始不可逆的损伤。
“肾上腺素,1毫克,静脉推注!”
护士迅速操作。药物推进血管,但监护仪依旧没有反应。
“林队长。”一个队员小声提醒,“技术组来消息了,张明远的住址查到了。”
林雨机械地转头:“在哪里?”
“城东,锦绣花园小区,3栋502室。他确实去年回国,现在在一家民营医药公司当技术顾问。”
城东。距离这里二十分钟车程。
如果张明远就是下毒的人,如果他有解药……
“派人去!”林雨的声音嘶哑,“要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队员跑开了。
林雨重新看向急救室。医生还在尝试,但动作已经带上了绝望的节奏。每一次电击,每一次推药,都像是徒劳的挣扎。
她想起了陈默的眼睛。在港口仓库,他一个人面对十几个亡命徒时,那双眼睛里的平静;在老实验楼,他虚弱得站不起来,但依然要去找数据时,那双眼睛里的执着。
这样的人,不应该死在这里。
不应该死得这么……憋屈。
“林队!”又一个队员跑过来,是技术组的,“显微镜内壁的数据解读出来了!”
林雨一把抓过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一串串复杂的化学公式和生物标记,但最下面有几行被特别标注的文字:
“……‘冰蓝’与人体细胞的结合不可逆,但若在毒性全面爆发前,注射高纯度‘冰蓝’拮抗剂,可暂时中和毒素,为清除争取时间。拮抗剂配方如下……”
后面是一串化学式和制备方法。
林雨的心脏狂跳起来。
“拮抗剂!能做出吗?”
技术组队员摇头:“配方很复杂,需要特殊的原料和设备,最快也要六小时才能制备出第一批。”
六小时。
陈默连六分钟都没有了。
“还有别的办法吗?”
队员快速滑动屏幕:“李国栋的笔记里提到……如果来不及制备拮抗剂,可以用‘冰蓝’原液进行‘以毒攻毒’。”
“什么意思?”
“再注射一次‘冰蓝’,用更高的纯度冲击已经结合的毒素,强行改变分子结构,让毒性暂时失效。但这方法风险极大,成功率……不到百分之十。而且需要纯度99%以上的‘冰蓝’原液。”
99%的纯度。
林雨想起了周永昌的话——那瓶最后的样品,被陈默倒进酸池了。
不,等等。
周永昌真的倒掉了吗?
以那个男人的谨慎,他会不会留一手?
“看住这里!”林雨冲向电梯,“我去找周永昌!”
地下二层,审讯室。
周永昌还坐在那里,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到林雨冲进来。
“那瓶99%的‘冰蓝’样品,”林雨抓住他的衣领,“你真的倒掉了?”
周永昌愣了一下:“陈默不是看着我倒的吗?”
“你有没有可能留了一点?哪怕一滴?”
“没有。”周永昌摇头,“那种东西,留一滴都是隐患。我为什么要留?”
林雨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撒谎的痕迹。但周永昌的眼神很坦然,甚至有些……怜悯。
“他不行了?”他问。
林雨松开手,后退一步,靠在墙上。
急救室里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那条笔直的红线,医生绝望的脸,陈默灰败的脸色……
“心跳停了。”她低声说。
周永昌沉默了很久。
“李国栋的笔记里,应该提到了急救方法。”他最终说。
“有。但需要99%的‘冰蓝’原液。”
“样品已经没了。”周永昌顿了顿,“但……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林雨猛地抬头:“什么办法?”
“我的血。”周永昌说,“我是李国栋的儿子,我的基因和他最接近。而且,我长期接触‘冰蓝’,血液里可能有抗体,或者……别的什么。”
“你的意思是……”
“抽我的血,输给他。”周永昌说,“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这是唯一可能的办法了。”
林雨看着他。这个男人的表情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为什么?”她问,“你之前还拿他做实验,现在又要救他?”
周永昌笑了,笑容苦涩。
“林队长,我确实是个坏人。我利用他,我害死了他父母,我罪该万死。但……他是我这二十年来,唯一真正理解‘冰蓝’的人。他和我一样,被这个东西困住了。如果他就这么死了,那我这二十年的执念,就成了一个笑话。”
他顿了顿。
“而且,他活着,才能证明我的研究有价值。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个理由很自私,但很真实。
林雨没有时间犹豫了。
“走!”她拉起周永昌。
两人冲回楼上。急救室里,医生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但监护仪上的红线已经持续了五分钟。
“抽他的血!”林雨指着周永昌,“立刻!”
医生们愣住了。
“没时间解释了!快!”
主治医生反应过来,示意护士准备采血设备。周永昌伸出胳膊,针头刺入静脉,暗红色的血液流入采血袋。
200毫升,400毫升……
“够了!”医生喊停,“再抽他也要不行了!”
采血袋被快速送到陈默床边。护士连接输血装置,暗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流入陈默的血管。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监护仪。
一秒,两秒,三秒……
红线依旧笔直。
“没用的……”一个医生喃喃道,“已经太迟了……”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监护仪上的红线突然抖动了一下!
很轻微,几乎看不见。
然后,又是一下。
波形出现了!
虽然微弱,虽然杂乱,但确实出现了!
“有心跳了!”护士惊呼。
主治医生立刻凑到监护仪前:“心率……每分钟十五次……太慢了,但确实有心跳了!”
林雨感觉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她扶着墙,大口喘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血压呢?”
“测不出来……但有心跳就是希望!”
医生们重新忙碌起来。药物,电击,心肺复苏……所有的抢救手段再次用上。
周永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色苍白——刚才抽血太多,他也快撑不住了。但他看着监护仪上那微弱但持续的波形,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看来……我的血还有点用。”
林雨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瓶葡萄糖水。
“谢谢。”她说。
周永昌接过,喝了一口:“别谢我。我救他,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我知道。”林雨说,“但还是要谢谢你。”
她看向病床上的陈默。他的脸色依然难看,但嘴唇的紫色已经褪去了一些。胸口的起伏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他还活着。
这就是够了。
“林队!”去抓捕张明远的队员回来了,脸色难看,“人跑了!”
“什么?”
“我们赶到时,房子里已经空了。桌上还有泡面,还是温的,应该刚跑不久。我们在垃圾袋里找到了这个——”
队员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个小玻璃瓶,瓶身有标签,写着复杂的化学式。瓶子里还剩一点点淡蓝色粉末。
技术组队员看了一眼:“这就是‘冰蓝’的降解产物!和输液袋里的一样!”
张明远果然有问题。
但他为什么跑?是因为看到陈默没死,怕被追查?还是……有别的原因?
林雨的脑子里,所有的线索开始汇聚。
张明远,李国栋的学生,掌握“冰蓝”降解技术。回国后潜入医院,给陈默下毒。他拿走了储存卡,想要销毁数据。他知道陈默在调查父母的死,知道陈默不简单……
一个可能性浮现在她脑海中。
“二十年前,”她缓缓说,“李国栋实验室的爆炸,可能不是意外,也不是自杀。”
周永昌猛地抬头。
“你是说……”
“张明远当时也在实验室。”林雨说,“他是李国栋最得意的学生,有机会接触核心研究。如果他想偷走数据,或者……想独占‘冰蓝’的秘密,他就有动机制造爆炸,杀死李国栋,然后伪装成事故。”
推理成立。
但还缺证据。
“找到张明远。”林雨下令,“全城搜捕!他应该还没跑远!”
队员们迅速行动。
林雨回到陈默床边。他的心跳已经稳定在每分钟三十次,血压也能测出来了,虽然还是很低,但至少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
医生们稍稍松了口气,但表情依然凝重。
“他虽然活过来了,但情况依然很糟。”主治医生说,“毒素还在体内,只是暂时被压制了。我们需要真正的解药,否则……撑不过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
找到张明远,拿到解药,或者逼问出配方。
这是唯一的希望。
林雨看着陈默平静的脸,忽然想起了他昏迷前那一刻的眼神。
不甘。
像是有话要说,像是还有事没做完。
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
“坚持住。我会找到凶手,我会还你父母一个公道。”
不知道陈默能不能听到。
但她希望他能。
窗外的天完全黑了,城市灯火通明。
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黑暗的巷子里狂奔。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U盘,脸上满是汗水。
他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追来,然后闪进一栋废弃的建筑。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
屏幕上,是李国栋留下的完整数据。
他快速浏览,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终于……终于拿到了……”
但当他翻到最后几页时,笑容僵住了。
因为那里,有一行手写的备注:
“若有人以不正当手段获取此数据,‘冰蓝’将启动自毁程序。所有样本将在二十四小时内失去活性。张明远,如果你看到了这个,说明你背叛了我。你应得的惩罚,即将开始。”
张明远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看向手里的U盘,像是看一条毒蛇。
而此刻,U盘上的指示灯,开始闪烁红色的光。
像心跳。
像倒计时。
(第三百八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