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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信标节点馈赠的星图金属板,在发光苔藓的微光下,流淌着清晰的淡银色路径轨迹。路径并非直线,而是在错综复杂、如同树根或血管般遍布地下的、被称为“地脉遗廊”的古老通道网络中蜿蜒穿行。这些遗廊,部分是天然的地下岩缝与溶洞,部分则是“星轨测量联盟”鼎盛时期开凿、联通各处设施的工程奇迹,如今大多已被岁月和上方“锈蚀废土”的侵蚀力量掩埋、遗忘,唯有这信标节点中保存的星图,还记载着少数尚可通行的路径。

离开那充满庄严静默的半球形洞窟,三人重新踏入被苔藓微光照亮的通道。但与来时那条相对平直的隧道不同,按照星图指示拐入新的岔路后,环境立刻变得更加复杂、幽深。

通道时宽时窄,宽时可容数人并行,穹顶高阔,布满了垂挂下来的、如同钟乳石般、但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晶簇;窄时则需侧身甚至匍匐才能通过,岩壁湿滑冰冷,弥漫着浓郁的、带着矿物气息的潮气。脚下时而平坦,时而需攀爬陡峭的岩阶或涉过及膝的、冰凉刺骨的地下暗河浅滩。暗河的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与发光苔藓的光辉交织,将水道映照得如同流淌的液态星河,美得令人窒息,但也冰冷得彻骨。

空气中那股令人心安的“秩序”回响并未消失,但变得飘渺、断续,仿佛风中的残烛。更多的,是地下世界本身的声响——暗河潺潺,水滴叮咚,远处隐约的、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生物活动的空洞回响,以及岩层深处传来的、极低频的、仿佛大地心跳般的沉闷震动。

派蒙飞在王二二前面,一手举着星图金属板,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辨认着方向。星图上的光点路径并非简单的线条,而是立体的、不断微调的三维模型,需要配合周围的地形特征(如特殊的岩柱、岔路口形状、暗河流向)才能准确定位,这对小家伙的方向感和观察力是不小的考验。

“左边!那个有……有三块叠在一起、像歪歪扭扭蛋糕的石头的地方,右转!”派蒙指着前方一个不起眼的岔口,那里果然有几块天然堆叠成塔状的黑色岩石。“然后……然后要走下一段很陡的,有流水的台阶……哇,下面好黑!”

她指的方向,通道骤然收窄、陡降,形成一段被湍急水流覆盖的、湿滑的天然石阶,水流哗哗冲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水花溅起的、细微的荧光。王二二将背上的霜星又固定了一下,短刃插回腰间,双手扶住湿冷的岩壁,小心翼翼地开始下行。每一步都需在激流中站稳,试探下一个可靠的落脚点。派蒙则紧张地飞在一旁,用她光翼的光芒,努力照亮他脚下那片翻涌的幽暗水面。

霜星安静地伏在王二二背上,冰蓝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持续地扫视、分析着周围环境。她的扫描装置在离开信标节点后,似乎因环境中增强的秩序能量残留而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功能,屏幕偶尔能捕捉到周围岩层的大致结构和能量流动趋势。

“右前方……十五米处……岩壁存在……大型天然空腔。能量读数……平稳。可作为……短暂休整点。”她嘶哑的声音在哗哗水声中响起,依旧精准,但能听出其中的疲惫。维持最低限度的扫描和处理,对她这具破损严重的躯壳和即将耗尽的备用能源,都是沉重的负担。

王二二依言,在涉过最后一段急流后,向右前方一个被几丛茂密发光苔藓遮掩的、不起眼的裂隙挪去。拨开苔藓,后面果然是一个不大但干燥的、约有十几平米的天然岩龛。岩龛地面平坦,散落着一些光滑的鹅卵石,空气中弥漫着苔藓的清新气味和一丝极淡的、类似硫磺的温泉气息——附近可能有地热活动。

他将霜星小心放下,让她靠坐在岩壁边。自己也瘫坐下来,剧烈喘息。冰冷的暗河水浸透了裤腿和鞋子,带走大量体温,即便有秩序本源护体,也感到刺骨的寒意。肋下的旧伤在寒冷和剧烈运动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派蒙也累坏了,直接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小翅膀耷拉着,有气无力地抱怨:“派蒙的翅膀……又酸又重,像挂了两只湿透了的、还灌了铅的拖鞋……肚子也饿扁了,刚才的发光小苔藓,早就消化光了,变成会发光的……呃,屁了。”

她总是能用最离谱的比喻,在最糟糕的环境里,带来一丝荒诞的生气。王二二无奈地摇头,从行囊里取出那支在信标节点得到的、装着淡金色液体的水晶管。拧开密封的盖子,一股浓郁、温和、充满勃勃生机的甜美香气立刻弥漫开来,瞬间驱散了岩龛内的潮湿和寒意,令人精神一振。

“这是什么?闻起来……好好吃!像……像把一百个日落果、一百朵甜甜花、还有一百滴花蜜,放在太阳底下晒了一百年,浓缩成的、会发光的金色糖浆!”派蒙的小鼻子疯狂抽动,大眼睛死死盯着水晶管,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古代的生命能量浓缩剂。应该是信标节点留给我们的补给。”王二二分析道。他小心地倒出三分之一,喂给派蒙。小家伙迫不及待地喝下,淡金液体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暖、澎湃、却异常温和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她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光翼上的橙红纹路光芒大盛,甚至比在“摇篮”时还要明亮、稳定!消耗的体力和精神瞬间补满,连翅膀的酸痛都消失了。

“哇——!!!”派蒙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发出满足的叹息,小脸容光焕发,“好……好厉害!派蒙感觉……能一口气飞过十座雪山!不,二十座!肚子也不饿了,全身暖洋洋的,像……像刚出炉的、涂满了黄油和果酱的松饼!”

王二二自己喝了剩下的三分之二。暖流入喉,效果同样惊人。肋下的隐痛瞬间消失,冰冷的四肢百骸被温暖包裹,消耗的秩序本源得到高效的补充和微弱的滋养,连精神上的疲惫也一扫而空。这浓缩剂的效果,远超“古星灵叶”。

最后,他看向霜星。仿生躯壳无法直接吸收这种生命能量,但她残存的生物神经单元或许可以。他小心地滴了几滴在她眉心那个感应接口上。淡金液体渗入,霜星的身体微微一颤,冰蓝眼眸中闪过一丝短暂的、类似“舒适”的数据波动,虽然躯壳损伤依旧,但那种濒临极限的僵硬和迟滞感,似乎减轻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有效……但利用率……低下。百分之五左右。”她嘶哑地评估,“不过……足够了。谢谢。”

短暂休整,恢复精力。王二二拿出那块星图金属板,再次确认路径。他们刚刚走过大约四分之一的路程,前方还有更长的路,而且星图上,有几个路段被标记为浅红色,旁边有古老的警示符号,似乎是“结构脆弱”、“能量湍流”或“可能有原生危险生物”的意思。

“休息十分钟,然后出发。接下来的一段路,标记有危险,要格外小心。”王二二沉声道。

派蒙点点头,虽然恢复了精力,但小脸上也多了几分认真。她凑到星图前,指着一段尤其曲折、标记着数个红点和类似闪电符号的路径:“这里……看起来好复杂,弯弯绕绕的,还有会放电的图案……会不会有……会放电的、长得像雷史莱姆的石头?”

“可能是古代能量管道泄露,或特殊地质结构形成的天然静电场。”霜星分析,“需绝缘,避免直接接触岩壁或水体。必要时……用你的力量尝试中和。”

十分钟很快过去。三人再次上路。沿着星图指引,他们离开了相对平缓的暗河区域,进入了一片更加古老、宏伟的遗迹区域。

这里的通道,完全由那种象牙白的、打磨光滑的巨石砌成,宽阔、高耸,如同神殿的廊柱大厅。两侧的墙壁上,蚀刻着巨大的、叙述性的浮雕壁画,描绘着“星轨测量联盟”的先民们观测星辰、建造城市、驾驭奇异载具探索未知、以及……与某种模糊的、阴影般的敌人战斗的场景。壁画风格写实而充满力量,但许多部分已被厚厚的、灰白色的钙化层覆盖,或被某种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液的锈蚀痕迹污染、侵蚀,显得斑驳而悲凉。

更引人注目的是,廊道中随处可见巨大的、已经停止运转、甚至断裂、倒塌的古代机械装置的残骸。有粗大的、内部流淌着固化能量晶体的透明管道,有锈蚀成奇形怪状的金属框架和齿轮组,有半埋在碎石中、屏幕早已碎裂的控制台……这些残骸无声地诉说着昔日的辉煌与随后的灾难。空气中也开始出现极其微弱的、紊乱的静电,发丝会不自觉地竖起,皮肤传来微麻感。

“我们……走在古代人的城市下面吗?”派蒙看着那些巨大的浮雕和机械残骸,小声问,带着敬畏。

“是信标节点配套的能源、传输与维护网络的一部分。”霜星解释,“看这些管道走向和节点分布……这片区域,曾经是重要的能量枢纽。但损毁严重,能量泄露形成了不稳定的静电场。”

正说着,前方廊道出现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缺口,似乎是穹顶坍塌形成的。缺口上方,隐约可见“锈蚀废土”那铅灰色、翻滚着暗红闪电的压抑天空,但被一层稀薄、不断扭曲波动的、半透明的暗黄色能量膜阻挡着,似乎是一种残留的防护屏障,阻止了上方废土的侵蚀物质直接涌入,但也让光线变得更加扭曲、昏暗。缺口下方,则堆积着如山的碎石和金属残骸,堵死了去路。

星图显示,路径需要穿过这个坍塌口,进入另一侧保存相对完好的廊道。但坍塌口周围,空气中游走的静电变得格外活跃、强烈,不时有细小的、暗蓝色的电火花在碎石和金属之间跳跃、爆开,发出“噼啪”轻响。而在那层能量膜之外,隐约可见几道巨大的、缓慢移动的、如同阴影般的轮廓在上方废土的雾气中掠过,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类似“锈蚀行者”但更庞大、更压抑的气息。

“看来……得爬过去。”王二二观察着地形。坍塌形成的乱石堆虽然陡峭,但并非不可攀爬。麻烦的是那些活跃的静电,以及能量膜外可能存在的窥视。

他将霜星背好,用布条再次加固。“派蒙,跟紧,别乱碰任何东西,尤其是发光的金属和石头。”

派蒙用力点头,光翼收拢,小脸紧绷。

三人开始攀爬。碎石湿滑松动,不时有小石头滚落,在寂静的廊道中发出清晰的回响。静电的麻痒感越来越强,王二二的头发几乎根根竖起。当他踏上一块半埋在碎石中、表面闪烁着不稳定幽蓝电光的巨大金属板时,一股强烈的、突如其来的电流猛地窜上他的脚底!

“呃!”王二二闷哼一声,半边身体瞬间麻痹,差点摔倒。他猛地调动秩序之力,在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金色光膜,将那肆虐的电流隔绝、中和。怀中的钥匙碎片也微微一震,散发出温润波动,抚平了体内能量的紊乱。

“小心!这里的金属……残留着不稳定的古代能量!”他低喝提醒。

派蒙吓得直接飞高了一些,避开那些明显带电的物体。霜星则在他背上,冰蓝眼眸死死锁定着前方能量膜外,一个似乎因下方动静而停顿、缓缓降低高度、向着能量膜“贴近”的庞大暗影。

“有东西……注意到我们了。”她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王二二咬牙,加快速度,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终于,抵达了乱石堆的顶端,距离对面完好的廊道边缘,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就在他准备跃过去时——

能量膜外,那个贴近的庞大暗影,猛地将某种粗大、布满锈蚀尖刺、末端滴落着暗黄色强酸液体的、如同触手或肢体般的物体,狠狠地、无声地“拍”在了能量膜上!

嗡——!!!

整个能量膜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的悲鸣!暗黄色的光晕疯狂闪烁、明灭不定!被拍击的位置,向内凹陷、变形,甚至出现了数道细密的、放射状的裂痕!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混合了强酸、铁锈和某种……亵渎生命的恶臭气息,穿透能量膜的裂缝,汹涌地灌了进来!

同时,能量膜因遭受攻击而剧烈扰动,其内部原本就紊乱的静电场瞬间失控、爆发!无数道手臂粗细、暗蓝与惨白交织的狂乱电流,如同被激怒的雷蛇,在坍塌口周围的金属残骸和碎石间疯狂跳跃、抽打、炸裂!将整个区域化作了一片致命的、充满毁灭性能量的雷暴区!

“跳!”王二二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在又一道狂雷即将劈落脚边碎石的刹那,猛地向前纵跃!

派蒙尖叫着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跃起,身体悬空的瞬间——

能量膜上,被拍击的那个位置,裂痕骤然扩大、蔓延!一只更加庞大、完全由蠕动锈蚀金属、半凝固胶质和无数痛苦扭曲面孔(?)构成的、难以名状的恐怖巨爪,硬生生从裂缝中挤了进来,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朝着尚在半空的王二二和派蒙,狠狠抓下!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庞大、近在咫尺!

时间,仿佛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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