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被带走后的第三天清晨,安置点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死寂。
往常这个时候,总能听到小宇妈妈轻声哄孩子的声音,或是小宇清脆的童音。
但今天,那片区域安静得可怕。
徐明是被一阵骚动声惊醒的。
他掀开帐篷一角,看见几个邻居围在小宇家帐篷前,低声议论着什么。
那顶本就破旧的帐篷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连那床薄薄的棉被都被扯了出来,扔在雪地上。
人呢?有人小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
大家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神情,有恐惧,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王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过去,朝帐篷里看了一眼。
随即重重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开了。
她那佝偻的背影显得更加苍老。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先动的手。
一个瘦高的男人突然冲进帐篷,抓起那床棉被就往回跑。
这个举动像是一声发令枪,瞬间点燃了人群的疯狂。
抢啊!反正没人要了!
那口锅是我的!我早就看上了!
这还有半袋草根!
人们像饿狼一样扑向那顶破帐篷,撕扯着里面所剩无几的家当。
有人为了一根木棍大打出手,有人为了一块破布争得面红耳赤。
小宇妈妈精心收藏的那些小物件,一个缺口的碗、半截梳子、几件破衣服,瞬间被瓜分一空。
徐明站在不远处,看着这疯狂的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记得三天前,就是这些人中的一部分,还曾为小宇母子的遭遇流过眼泪。
可现在,他们却像秃鹫一样,争抢着受害者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
最让徐明心寒的是赵三的表现。
他带着黑皮和瘦猴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人群立刻自动让开一条路。
都给我住手!赵三厉声喝道,这些东西都是要上交的!谁敢私藏,就是跟疤哥过不去!
这话让疯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随后赵三走进帐篷,把最值钱的一小袋杂草和那口铁锅拿了出来。
然后对剩下的人挥挥手:剩下的破烂,你们爱拿就拿吧。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比刚才更加疯狂。
这一次,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被扯下了。
人们不再掩饰自己的贪婪,像野兽一样争夺着每一件可以用的东西。
徐明看见,连平时最老实的李婶都抢到了一件破棉袄。
她紧紧抱着那件沾满污渍的衣服,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而当她的目光与徐明相遇时,立刻心虚地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小宇家的帐篷就被拆得七零八落。
帆布被撕成碎片,木杆被折断当柴火,连固定帐篷的绳子都被抽走了。
原地只剩下一片狼藉,仿佛那顶帐篷和住在里面的人从未存在过。
中午时分,老疤的手下照例来巡视。
看到那片空地,他们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问。
那个曾经威胁过徐明的手下甚至还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碎片,对同伴说:看吧,我就说这地方清净了挺好。
徐明站在自家帐篷前,感觉浑身发冷。
他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人心的冰冷。
小宇母子的消失,没有引起任何波澜,没有人为他们发声,甚至没有人公开讨论他们可能遭遇了什么。
大家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迫不及待地瓜分了他们留下的残羹冷炙。
傍晚,徐明在清理帐篷周围的积雪时,在原先小宇家帐篷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冻僵的布娃娃。
这天夜里,安置点格外安静。
这种安静之下,仿佛涌动着更加可怕的暗流。
今天大家能够如此平静地接受小宇母子的消失,明天就能接受更多人的消失。
道德的底线一旦被突破,就会不断下坠。
徐明躺在冰冷的帐篷里,听见隔壁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听说西边那个安置点早就没人了......
可不是,上周老郑过去看,说满地都是骨头......
咱们这儿还算好的,至少......
至少什么?徐明不敢再听下去。
他捂住耳朵,却捂不住内心的恐惧。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里,活着本身已经成为一种奢侈。
而更可怕的是,他们正在慢慢习惯这种生活,习惯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然后麻木地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