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顶山的雾还凝着暗紫。
像没干的血，沉在空气里，连风都吹不散。悟空的铁棍躺在地上，泛着淡紫的余温，是紫金葫芦吸走他时留下的，像道没愈合的疤。唐僧蹲下来，指尖碰了碰铁棍，烫得他赶紧缩回手——不是金属的热，是悟空残留的“愤怒”，还缠在上面，没被完全吸走。
“别碰了。”八戒的控制锁暗了下去，浅白骨色的锁身沾着雾里的紫，像结了层霜，“那上面的‘情绪残留’，是他们故意留下的，勾着你去救他，勾着我们按‘剧本’走。”
沙僧的骷髅项链震动得更厉害，淡蓝的光里跳出更清晰的画面——是前代“取经团队”，也在这平顶山，拿着和他们现在一样的行囊，对着紫金葫芦“谈判”，妖怪故意“失手”，让葫芦掉在地上，放出里面半融的悟空魂。“是‘救援剧本’。”沙僧声音发颤，蓝光照得他脸色发白，“妖怪会故意松防备，让我们‘抢’到葫芦，放出他。但放出的不是完整的他，是被吸走‘愤怒’内核的空壳，更容易被紧箍控制。”
唐僧站起来，看着山坳里的暗紫雾。雾里隐约能看见金角银角的影子，他们手里的紫金葫芦泛着亮紫，却没再靠近，反而故意往开阔处走，像在“暴露”位置。“他们在等我们过去。”他声音沉了下去，攥紧了腰间的行囊带，“等我们‘救’悟空，等我们掉进下一个陷阱。”
“不然呢？”八戒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控制锁又泛了点淡紫，“你以为能逃？流沙河没逃成，五庄观没逃成，这平顶山也逃不成。我们就是棋盘上的子，走哪步，什么时候走，都是他们画好的。”
话音刚落，雾里飘下来一张黄符。
和之前去高老庄、黑风山的符一样，脆得一捏就碎，红笔写着生硬的字：“启动救援步骤：寻紫金葫芦破绽，释悟空残魂，补团队缺。注：残魂需留30%‘不甘’，为后续‘三打’节点备。”
“30%‘不甘’……”唐僧捡起符，纸边硌得手心发疼，“连他剩下的情绪，都被算好了？留着给后面的‘三打白骨精’当‘养料’？”
沙僧的项链突然亮得刺眼。淡蓝的光里，浮现出“三打白骨精”的碎片——是个穿白衣的女人，被悟空打死三次，每次悟空的“愤怒”都涨一分，唐僧的“猜疑”也涨一分，灵山观测员的喝彩声混在里面，像针一样扎耳朵。“是。”沙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麻木，“白骨精是‘情绪引子’，专门勾你和他的冲突，把这30%‘不甘’逼成‘嗔怒’，再收割一次。”
八戒突然拎起钉耙，往山坳里走。他的脚步没什么劲，像在应付差事，控制锁的淡紫跟着他的动作晃：“走啊，还愣着干什么？按‘剧本’救他。晚了，他们该‘催’了。”
唐僧跟着走，手里还攥着悟空的铁棍。雾里的暗紫更浓了，浓到能看见紫金葫芦的光在前面晃，像个引路灯，又像个陷阱。金角银角果然在开阔处等着，见他们过来，故意把葫芦往石桌上一放，装作“没拿稳”，葫芦滚到桌边，差点掉下去。
“你们怎么敢过来？”银衣妖怪故意瞪大眼，声音里没什么敌意，反而透着股“演”出来的凶狠，“不怕我们把你们也吸进葫芦里？”
“怕。”悟空的声音突然从葫芦里传出来，闷得像隔着层铁，“但你们不敢。你们要留着他们，留着他们‘救’我，留着我当后面的‘情绪罐’。”
金角银角的脸色僵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悟空还能说话，又像是没想到他会戳破“剧本”。但很快，金衣妖怪又笑了，伸手把葫芦往唐僧方向推了推：“算你聪明。但聪明没用。你现在就是块‘半生不熟’的肉，我们想怎么切，就怎么切。他们救你，也是帮我们切。”
唐僧走过去，伸手碰了碰紫金葫芦。葫芦壁是凉的，里面能感觉到悟空的挣扎——很轻，像快没力气了，淡红的光从葫芦缝里渗出来，是他剩下的“不甘”，正慢慢往外飘，被雾里的暗紫吸着，像要被二次收割。
“怎么打开？”唐僧抬头问金角银角，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念台词。
“念‘松箍咒’。”银衣妖怪脱口而出，说完又赶紧捂住嘴，像“不小心”说漏了，“不……不是！要念‘开葫咒’！”
沙僧突然开口：“是‘松箍咒’。”他的项链泛着蓝，映出葫芦上的刻痕，“历代都是念‘松箍咒’，紧箍一松，悟空的‘不甘’就会冲开葫芦，你们就能‘救’他。这是‘剧本’里写死的步骤，你们改不了。”
金角银角没再反驳，只是别过脸，像在“默认”。
唐僧深吸一口气，盯着紫金葫芦，张嘴念出“松箍咒”。不是他会，是这三个字像刻在脑子里，是观测者通过袈裟传给他的，是“安排”好的。咒语刚落，悟空的紧箍突然从葫芦里传来“咔嗒”声，像是松了半圈，紧接着，葫芦“嘭”的一声炸开，淡红的光裹着悟空的魂，从里面冲了出来。
悟空的魂还没完全凝实，半透明的，灰色的眼睛里没了之前的红，只剩空洞的淡，像蒙了层雾。他落在地上，慢慢凝聚成实体，却没像之前那样拎铁棍，只是垂着手，盯着自己的手看——手上还沾着淡紫的葫芦印，是被吸过的痕迹。
“你……还好吗？”唐僧走过去，想递给他铁棍。
悟空没接。他只是慢慢抬起头，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绝望：“不好。”他声音很轻，像怕被观测者听见，“里面好黑，他们吸我的时候，我看见历代的我，都在里面飘着，像没根的草。我……我怕了。”
“怕？”八戒愣了一下，钉耙在手里晃了晃，“你不是‘斗战胜佛’的雏形吗？你不是最能打的吗？你怎么会怕？”
“因为我知道，下次还会被吸。”悟空的手攥成拳，指甲掐进肉里，却没流血——他的本源被吸走太多，连血都快凝不住了，“三打白骨精会被吸，火焰山会被吸，直到我被吸成空壳，他们再换个新的‘孙悟空’。”
雾里的暗紫慢慢退了。
观测者的声音又传出来，机械的满意：“救援步骤完成。悟空残魂‘不甘’留存30%，符合预期。下一步，白虎岭，启动‘三打白骨精’情绪采集节点。”
一张新的黄符飘下来，落在唐僧脚边，红笔写着“白虎岭，遇白骨夫人，激悟空嗔怒、唐僧猜疑，双情绪收割”。
金角银角转身就走，没再管他们，像完成了任务的工具，匆匆退场。悟空慢慢捡起铁棍，握在手里，却没之前的力气，只是垂着，像拎着根木棍。
唐僧看着手里的符，又看了看悟空半透明的手，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救援”哪里是拯救，明明是把悟空从一个小笼子，扔进了一个更大的、更难逃的笼子——白虎岭的“三打”，不过是下一轮更残忍的收割，用“嗔怒”和“猜疑”当刀，把他剩下的魂，一点一点割下来。
雾里的暗紫彻底散了，换成了白虎岭方向飘来的灰白，像蒙了层尘土，没什么光。悟空拎着铁棍往前走，步伐比之前更沉，灰色的眼睛里没了任何情绪，只剩麻木的顺从。八戒和沙僧跟在后面，一个垂着钉耙，一个攥着铁链，都没说话。
唐僧走在最后，手里还攥着那张去白虎岭的符。符纸的脆边硌得手心发疼，红笔写的“白骨夫人”四个字，像在笑，像在提醒他——这“行者之狱”，从来没有“救”，只有“等”，等下一次收割，等下一次被安排，直到所有人都变成空壳，变成修补囚笼的燃料，再从头开始，重复这无尽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