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庆功与阴云
市公安局礼堂里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气和欢声笑语。彩带从天花板垂落，主席台上挂着破案庆功会的红色横幅。我端着装满橙汁的玻璃杯，站在人群边缘，看着这场热闹的庆功会。
林峰，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李瑶警官端着酒杯走过来，脸颊因酒精微微泛红，今天你可是功臣之一。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做了该做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杯壁，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些。
礼堂中央，几个年轻警员正围着杨建国敬酒。杨队今天罕见地穿了警服，肩上的警徽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举着酒杯，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我注意到，即使在这种轻松场合，他的站姿依然挺拔，肩膀微微绷紧，像是在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这次能端掉那个分销网络，多亏了你提供的线索。李瑶碰了碰我的杯子，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抿了一口橙汁，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只是有点累。这并非完全说谎。自从上次审讯结束后，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当闭上眼睛，老猫那张恐惧扭曲的脸和两个字就会在脑海中浮现。
年轻人恢复快。李瑶笑了笑，眼神却若有所思地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对了，杨队刚才还问起你呢。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杨队找我？
嗯，说让你待会去找他一下。李瑶指了指礼堂后面的小会议室，他说在那边等你。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扇深色的木门紧闭着，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手心开始冒汗，我把杯子握得更紧了些。
庆功会还在继续。刑侦支队的王支队长正在台上讲话，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这次行动的成功，体现了我们公安队伍敢打硬仗、能打胜仗的优良作风......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跟着拍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小门。杨建国为什么要单独见我？是因为我上次在审讯室的表现不够好？还是关于的事？
......特别要表扬的是我们的新同志林峰。王支队突然提到我的名字，我猛地回过神，在本次行动中表现突出，展现了年轻一代警察的专业素养和担当精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感到脸颊发烫，机械地站起来向大家鞠躬。掌声更热烈了，但我却觉得这些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坐下时，我瞥见杨建国正注视着我，眼神复杂难辨。
庆功宴正式开始，长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肴。同事们互相敬酒，笑语喧哗。我夹了些菜，却没什么胃口。身边的同事们都在畅谈案件细节，我却心不在焉。
要我说，那个老猫最后吓尿裤子的样子可真解气。一个年轻警员笑着说，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贩毒。
不过他说那个什么集团，你们觉得是真的吗？另一个同事问道。
我的心猛地揪紧，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估计是瞎编的吧。有人接话，这种小混混就喜欢故弄玄虚。
我低头盯着餐盘里的青菜，食不知味。如果他们都认为只是老猫编造的，为什么杨建国要那么严肃地警告我保密？
林峰，你怎么看？突然有人问我。
我抬起头，发现全桌人都在等着我的回答。喉咙发干，我喝了口果汁才说：我也不太清楚。
你当时不是在审讯室外面看着吗？李瑶敏锐地问，你觉得老猫说的是真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汗水顺着后背滑落。他......确实很害怕。我谨慎地选择用词，不像是装的。
桌上陷入短暂的沉默。这时，杨建国端着酒杯走过来，及时解了我的围。都在讨论案情呢？今天可是庆功会，工作的事明天再说。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同事们立刻换上了轻松的表情，开始聊起别的话题。杨建国看了我一眼，微微颔首，然后走向另一桌。
那一眼意味深长。我确定他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晚宴进行到一半，我借口去洗手间，溜出了喧闹的礼堂。走廊里很安静，与室内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我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深深吸了口气。
不舒服吗？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吓了一跳，转身看见杨建国站在几步开外。他不知何时也离开了宴会厅。
没、没有。我站直身体，只是里面有点闷。
杨建国点点头，目光在我脸上扫过。跟我来。他简短地说，转身走向那条通往小会议室的走廊。
我的心跳加速，但还是跟了上去。走廊里的灯光很暗，我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杨建国的背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挺拔，却也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小会议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朦胧。杨建国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房间隔音很好，突然的寂静让人有些不适应。
他指了指椅子，自己则坐在我对面。
台灯的光线从他侧后方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目光的重量。
庆功会感觉怎么样？他出乎意料地问了个轻松的问题。
很好。我谨慎地回答，大家都很开心。
但你不太开心。这不是个问句。
我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我只是......还在想案子的事。
杨建国轻轻叩击着桌面，节奏平稳。狮王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是的。我老实地承认。
他沉默了片刻，台灯的光线在他眼中闪烁。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最后他说，关于这个案子，关于，甚至关于你父亲。
听到两个字，我的呼吸一滞。
杨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推到桌子中央。有些事情，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那是个看起来很旧的笔记本，棕色皮革封面已经磨损，边角处露出里面的纸板。我盯着它，心跳如擂鼓。
这是什么？
你父亲的工作笔记。杨建国平静地说，他殉职前交给我的。
我的手微微颤抖，想要触碰那个本子，却又有些犹豫。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因为直到今天，我才确定你已经准备好了。杨建国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也因为我发现，的阴影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近。
台灯的光线在笔记本封面上投下一圈光晕，那磨损的痕迹像是诉说着岁月的故事。我能闻到淡淡的旧纸和墨水的气味，这味道莫名地让我想起父亲的书房。
你父亲和我，二十年前就在追查。杨建国继续说，声音低沉，当时我们掌握的证据很少，只知道这是一个极其隐秘的犯罪组织，涉及毒品、走私，甚至可能更多。
我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就在我们快要找到突破口的时候，你父亲出了意外。杨建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表面上看是车祸，但我知道不是。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杨建国继续说，狮王集团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庞大、隐秘。他们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织就了一张覆盖全国甚至海外的网络。
他打开笔记本，翻到某一页。纸张已经泛黄，上面是父亲熟悉的笔迹。我看到两个字被圈了出来，旁边画着一个问号。
老猫说的是真的？我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杨建国沉重地点头。不仅是真的，而且情况可能更糟。他指着笔记本上的一处，你父亲当年怀疑，的触角可能已经伸进了执法系统内部。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杨建国打断我，合上笔记本，这些都是需要证据的猜测。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向外面。这个庆功会，表面上是为了庆祝我们破获了一个贩毒网络。但实际上......
他转过身，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严肃。这可能是我们离最近的一次。老猫的落网，一定会惊动他们。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才让我保密？
杨建国走回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从现在开始，你要格外小心。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我的心沉了下去。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敲响，我们同时一惊。李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杨队，王支找您切蛋糕呢。
马上来。杨建国应了一声，然后快速低声对我说，笔记本收好，不要告诉任何人。明天早上八点，老地方见。
他把笔记本推到我面前，然后转身去开门。我迅速将本子塞进外套内袋，感觉它像一块烙铁般滚烫。
回到礼堂，庆功会的气氛更加热烈了。一个大蛋糕被推出来，上面插着两个字的巧克力牌。王支队长正在切蛋糕，大家围在一起说笑。
但我再也无法融入这种氛围。内袋里的笔记本沉甸甸的，像是父亲未完成的使命。我环顾四周，看着每一张笑脸，突然觉得每个人都可能戴着面具。
杨建国被同事们围着敬酒，他脸上带着笑，但眼神依然警惕。偶尔，他的目光会与我在空中相遇，短暂交流后又迅速分开。
林峰，来吃蛋糕！一个同事递给我一块。
我接过盘子，奶油甜腻的气味让我有些反胃。强忍着不适，我小口吃着蛋糕，味同嚼蜡。
庆功会终于接近尾声。同事们陆续离开，互相道别。我站在门口，看着人群散去，心中五味杂陈。
我送你回去吧。李瑶突然出现在我身边，顺路。
我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看到她真诚的眼神，又改变了主意。谢谢李姐。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车窗外流光溢彩。李瑶专注地开着车，电台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
今天杨队找你什么事？她突然问，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天气。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没什么，就是问问我对以后工作的想法。
是吗？李瑶看了我一眼，眼神意味深长，你们在会议室待了挺久的。
聊得比较投入。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车内陷入沉默。电台里换了一首悲伤的情歌，女歌手用沙哑的嗓音唱着失恋的痛楚。
林峰，李瑶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在这个系统里，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我转头看她，她的侧脸在路灯的光影下显得有些模糊。
什么意思？
她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你是个好苗子，别太着急。有些事情......需要时间。
车子在我住处楼下停稳。我道谢后下车，看着她驾车离去，尾灯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我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那个笔记本。台灯下，父亲的笔迹清晰可见。除了文字，还有很多奇怪的符号和简图，像是在记录某种密码。
翻到最后一页，我看到一行小字：狮王之眼，无处不在。
这句话让我毛骨悚然。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夜色深沉，路灯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投下昏黄的光晕。一切看似平静，但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什么。
手机突然响起，是陈曦发来的消息：「庆功会怎么样？明天有空见面吗？想你了。」
我看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久久没有回复。最后，我只回了一句：「有点累，明天再说吧。」
放下手机，我继续研究父亲的笔记本。那些看似杂乱的笔记，似乎隐藏着某种规律。有一页上画着一个奇怪的标志，像是一只眼睛，又像是一团火焰。
凌晨两点，我依然毫无睡意。笔记本摊在桌上，旁边是我随手记下的疑问和猜测。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熄灭，但我知道，有些黑暗永远不会沉睡。
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分，我提前到达约好的见面地点——那个废弃的码头。晨雾弥漫，江面上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我站在堤岸上，手里紧握着父亲的笔记本，等待杨建国的到来。
雾气中，一个身影渐渐清晰。但不是杨建国。
那人穿着深色风衣，领子竖起，看不清脸。他径直向我走来，脚步沉稳。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却想起自己并没有配枪。
在距离我五米远的地方，他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
晨风吹散雾气，露出一张我从未想过会在这里见到的脸。
怎么是你？我失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