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的雪花纷纷扬扬，长乐郡的街巷却比往日更加热闹。宁瑜刚从城南诊治回来，药箱里还装着几味难得的药材，准备炮制后用于冬日防疫。
行至城中心的集市时，他注意到一处新开的古董摊前围了不少人。摊主是个面生的外乡人，正在兜售一面造型奇特的古镜。
诸位请看，这可是前朝宫中的宝物！摊主高举铜镜，镜面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幽光，传说能照见前世今生，识破妖邪真身！
围观者议论纷纷，有人好奇，有人怀疑。宁瑜本不以为意，正要离开，却忽然感应到镜中传来一丝诡异的灵力波动。
这镜子...他停下脚步，凝神感应。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挤进人群：这镜子我要了！开个价吧！
宁瑜认得此人，是城中新搬来的富商钱万贯，以收藏古董闻名。
摊主咧嘴一笑：钱老爷好眼力！不过这镜子不卖金银，只换有缘人。
有缘人？钱万贯挑眉，怎么个有缘法？
简单。摊主将镜子递给钱万贯，若镜中显现的是您本人，便是无缘。若显现他人面容，便是有缘。
钱万贯半信半疑地接过镜子，低头一看，突然脸色大变，一声将镜子摔在地上。
妖...妖镜！他指着地上的镜子，声音颤抖。
宁瑜上前拾起镜子，只见镜中映出的不是钱万贯的面容，而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这...宁瑜心中一惊，仔细端详镜面。那恶鬼的影像已经消失，镜中又恢复了正常的倒影。
围观者见状，纷纷后退，对着钱万贯指指点点。
莫非钱老爷是恶鬼所化？
难怪他搬来后，城中怪事不断！
钱万贯面色铁青，狠狠瞪了摊主一眼，拂袖而去。
宁瑜注意到摊主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随即又恢复如常。
这位公子要试试吗？摊主转向宁瑜，或许您才是有缘人。
宁瑜沉吟片刻，接过古镜。镜中先是映出他的面容，但很快就开始变化，显现出一个陌生的场景：一个女子在昏暗的房间里对镜梳妆，突然惊恐地回头，随即镜面溅上鲜血...
影像一闪而过，镜面又恢复了正常。
有意思。宁瑜不动声色地将镜子还给摊主，可惜在下囊中羞涩，买不起这等宝物。
摊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无妨，缘分到了，自然会是您的。
离开集市后，宁瑜立即前往郡守府，查询钱万贯的来历。
钱万贯是三个月前从江南搬来的。郡守府的文书翻看着档案，在城东买了处大宅，做丝绸生意，倒是规规矩矩的。
他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文书想了想：说起来，他搬来后，城东确实出了几起怪事。有几户人家说夜半听到女子哭声，还有人声称看到鬼影。不过都查无实据。
宁瑜若有所思。回到医馆后，他将所见告知阿翎。
那面镜子确实古怪。阿翎蹙眉，能照出人本相的宝物不是没有，但多半是仙家法器。这面镜子却透着邪气。
更奇怪的是那个摊主。宁瑜道，我暗中观察，他周身并无灵力，但镜中的邪气却与他息息相关。
二人商议后，决定夜探钱府。
是夜，月黑风高。宁瑜与阿翎悄悄来到城东钱府。这宅院占地颇广，建筑精美，但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避开巡夜的家丁，他们来到主院。书房中还亮着灯，钱万贯正在里面来回踱步，神色焦虑。
怎么办...怎么办...他喃喃自语，那镜子怎么会...
突然，他停下脚步，从书架后取出一幅画卷。展开一看，画中是个美貌女子，眉目如生。
素心，我对不起你...钱万贯对着画像哽咽，但我也没办法啊...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阴风大作，书房内的烛火剧烈摇曳。一个幽幽的女声在风中响起：
钱郎...钱郎...你害得我好苦啊...
钱万贯吓得瘫坐在地：素...素心？是你吗？
烛光映照下，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缓缓在墙上显现。她面色惨白，双目流血，正是日间宁瑜在镜中看到的那个女子！
我死得好惨啊...女鬼哀泣着向钱万贯飘去，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不！不是我！钱万贯连滚带爬地后退，是...是那面镜子！是镜妖逼我的！
镜妖？窗外的宁瑜心中一动。
就在这时，书房门突然被撞开，日间那个古董摊主站在门口，手中正拿着那面古镜！
钱万贯，你竟敢泄露秘密！摊主面目狰狞，与日间的和善判若两人。
镜中射出一道黑光，直取女鬼。女鬼惨叫一声，身形淡去。
素心！钱万贯惊呼。
摊主冷笑：既然你如此想念她，不如去阴间陪她吧！
他再次举起镜子，镜中浮现出钱万贯的影像。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镜中的钱万贯开始迅速衰老，头发变白，皮肤起皱，而现实中的钱万贯也出现了同样的变化！
住手！宁瑜破窗而入，桃木剑直取摊主。
摊主不防有人偷袭，慌忙闪避，镜子脱手飞出。钱万贯的变化立刻停止，但已经老了几十岁，瘫在地上奄奄一息。
又是你！摊主怒视宁瑜，坏我好事！
他念动咒语，镜中爬出数个鬼影，向宁瑜扑来。这些鬼影无形无质，桃木剑难以伤其分毫。
阿翎见状，化身白鹤，灵犀珠光芒大放，暂时逼退鬼影。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宁瑜持剑而立，厉声问道。
摊主狂笑：告诉你也无妨！我乃镜妖一族，专以人类精气为食。这钱万贯为了荣华富贵，以他妻子的魂魄与我交换。如今想反悔？晚了！
宁瑜心中骇然，看向奄奄一息的钱万贯：你用自己的妻子交换富贵？
钱万贯老泪纵横：我...我一时糊涂啊...那镜妖许诺我万贯家财，条件是献上至亲之人的魂魄...我...我鬼迷心窍...
畜生！阿翎怒斥。
镜妖冷笑：交易已成，他的魂魄我也收下了！
他再次催动古镜，镜中伸出无数黑色触手，向钱万贯卷去。
宁瑜不及多想，飞身挡在钱万贯身前，以桃木剑斩断触手。但触手源源不断，更麻烦的是，那女鬼素心也重新现身，却已失去神智，成为镜妖的傀儡。
素心...钱万贯看着妻子变成厉鬼的模样，悲痛欲绝，是我害了你啊...
女鬼听到他的呼唤，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但很快又被怨气吞噬，嘶吼着向钱万贯扑来。
宁瑜心知必须制服镜妖，才能解救这对苦命夫妻。他取出七彩瑶琴，拨动降魔之音。
琴音流淌，镜妖痛苦地捂住耳朵，女鬼也停止攻击，茫然地站在原地。
没用的！镜妖强忍痛苦，这古镜已与我融为一体，镜在人在，镜亡人亡！
他咬破手指，将血涂在镜面上。镜子顿时黑光大盛，整个书房被黑雾笼罩。在黑雾中，无数镜妖分身出现，将宁瑜和阿翎团团围住。
镜花水月，虚实难分！镜妖狂笑，看你们如何破解！
宁瑜临危不乱，闭目凝神，以心眼看破虚妄。在这些分身中，只有一个手持真镜，其余都是幻影。
在那里！他猛然睁眼，剑指东南角的一个分身。
阿翎会意，灵犀珠化作一道白光直射而去。那分身不及闪避，被白光击中，惨叫一声现出原形。
不可能！镜妖又惊又怒，你怎么能看破我的幻术？
宁瑜不答，继续抚琴。在纯净的琴音中，黑雾渐渐消散，镜妖的分身也逐个消失。
这是...净世梵音？镜妖终于露出恐惧之色，你到底是什么人？
宁瑜停下琴音，正色道：我不过是个过客，但见不得妖邪害人。你若肯放下屠刀，我可度你往生。
镜妖狞笑：度我？就凭你？
他突然将镜子对准自己，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个漩涡般的黑洞。强大的吸力从镜中传来，书房内的物品纷纷被吸入镜中。
他要与我们同归于尽！阿翎惊呼。
宁瑜急忙护住奄奄一息的钱万贯，但吸力太强，三人眼看就要被吸入镜中。
就在这时，女鬼素心突然扑向镜妖，紧紧抱住他：夫君，快走！
素心！钱万贯痛哭失声。
在素心的阻拦下，吸力稍减。宁瑜抓住机会，一剑刺向古镜。
镜妖惨叫。
镜面应声而碎，碎片四溅。镜妖的身躯开始崩解，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吸力停止，书房恢复了平静。女鬼素心的身影也开始变淡。
素心！钱万贯爬向她，老泪纵横，我对不起你...
素心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夫君，我不怪你。只望你今后好好做人...
她的身影最终完全消失，只余一声叹息在空气中回荡。
钱万贯悲痛欲绝，昏死过去。
宁瑜为他诊脉，发现他精气已尽，回天乏术。
他还有三日阳寿。宁瑜叹息，这是他应付的代价。
三日后，钱万贯果然离世。宁瑜将他与素心合葬，愿他们来世再续前缘，不再为外物所惑。
而那面破碎的古镜，宁瑜将碎片收集起来，以符咒封印后深埋地下，防止再被邪祟利用。
此事过后，长乐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宁瑜知道，人心中的贪念，才是滋生妖邪的沃土。他能除妖，却除不尽人心中的妖魔。
这夜，他在灯下翻阅古籍，寻找镜妖一族的记载。忽然，一段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镜妖者，古镜通灵所化也。然有上古镜妖，能穿梭时空，颠倒因果，谓之时空镜妖...
宁瑜合上书，望向窗外明月。看来，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而在遥远的地方，一面古镜的碎片正在微微发光，镜中隐约映出一个与宁瑜相似的身影...
新的谜团，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