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门在何时面前缓缓合上，冷硬的玻璃映出她略显疲惫的脸——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嘴唇也有些干裂，是连轴转了两天的痕迹。她把手机握紧了些，屏幕还亮着江生的消息：“设备那边，我已经联系人明天来测试，你早点休息，别再熬夜改报告了。”末尾跟着一个小小的月亮表情，是他最近总用来哄她的小细节。
低头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十七分。地铁正平稳地晃动着驶向终点，车厢里人不多，几个穿着正装的上班族歪在角落里打盹，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还没从工作的疲惫里抽离。何时靠在座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脑子里却在反复回想白天在城北仓库看到的那批旧设备——机柜外壳的锈迹、落满灰尘的接口、王经理漫不经心的语气，还有江生笃定的那句“能撑三个月”。他说得对，那些设备确实能解燃眉之急，可三个月之后呢？下一轮融资能不能顺利拿到？新设备的钱又该从哪里来？
她没再往下想，轻轻摇了摇头，把那些烦人的疑问暂时压下去，把手机收进包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想小憩一会儿。车厢里的报站声、车轮与轨道的摩擦声，渐渐成了温和的背景音。
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了。何时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屋里一片安静，只有客厅角落的冰箱发出轻微的嗡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把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目光扫过沙发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是早上出门前江生帮她叠的，他知道她晚上回家总喜欢裹着毯子工作。没顾上休息，她径直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眼的白光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上面是她刚整理到一半的资源缺口分析报告。点开“设备需求”部分，三家供应商的联系方式、报价、交货周期都用不同颜色的字体标注得清清楚楚，旁边还写着几个替代方案：“与A公司谈共享服务器”“简化非核心功能模块”“考虑二手设备分期”。手指在鼠标上停顿了几秒，她盯着“二手设备分期”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改——目前看来，这确实是最可行的路。
起身倒了杯热水，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稍微驱散了些寒意。她靠在窗边喝了半杯，目光落在楼下的街道上。路灯的光昏黄而柔和，照亮了路面上的落叶，一只橘色的流浪猫正低着头翻找垃圾桶，尾巴在风里轻轻摇晃，偶尔抬头望一眼楼上的灯光，又很快低下头去。何时忽然觉得，自己和江生现在就像这只流浪猫，在现实的角落里努力寻找着“食物”，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也不愿放弃。
她叹了口气，回到电脑前，继续整理数据。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直到凌晨一点，才终于把报告补充完整，保存到云端时，特意标注了“仅供江生查看”。
第二天早上，何时比平时早起了半小时，提前半小时到了公司。办公室里还没几个人，只有前台的小张在茶水间泡咖啡，看到她进来，笑着挥了挥手：“何姐早啊，今天怎么这么早？”
“早点来整理点东西。”何时点头回了个招呼，径直走进了小会议室，把昨晚整理好的报告打印了出来。纸张从打印机里缓缓吐出，油墨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她把报告按页码整理好，用回形针别住，放在会议桌的主位上——等会儿和江生碰头，还要再商量一下设备测试的细节。
刚坐下，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江生发的消息：“我到公司了，刚跟设备测试的师傅确认过，他们明天上午九点就能去仓库，你不用太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她回了个“好，我已经到公司了，在小会议室”，正准备放下手机，电脑右下角忽然弹出一封新邮件提醒。发件人一栏是空白的，没有姓名，也没有邮箱地址，只有一个灰色的匿名头像；标题却让她心里一紧：“关于贵司资源缺口问题的建议。”
何时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丝警惕——最近因为资源缺口的事，她和江生跑了不少机构，也留了不少联系方式，但从来没收到过匿名邮件。犹豫了几秒，她还是点开了邮件。
内容很简洁，没有多余的客套话：
“您好，我自贵司项目初期便持续关注，对目前面临的资源缺口问题有所了解。本人愿意为贵司提供部分资金及设备支持，以解燃眉之急。若您有兴趣进一步沟通，可于今日上午十点，前往国贸大厦b座18楼，我将派人接待。无需提前预约，报‘项目初始构想’即可。”
落款同样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淡淡的分隔线。
何时愣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重新读了一遍邮件，确认自己没看错。资金支持？设备支持？谁会无缘无故提供这些？而且还提到了“项目初始构想”——这是她和江生最初在出租屋里写的方案标题，除了团队核心成员，几乎没人知道。
她立刻回复了一封邮件，询问对方的身份、提供支持的条件，以及为什么会关注他们的项目。邮件刚发出去，还没等收到回复，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江生”。
她接起来，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没缓过来的惊讶：“江生，你看到那封匿名邮件了吗？就是关于资源支持的那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江生略显凝重的声音：“看到了，我刚也收到了。我查了发件人的邮箱，是个境外的匿名邮箱，没办法追踪到具体来源。”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我记得这个邮箱地址——几个月前，我们项目刚启动的时候，就是这个邮箱给我们发过一份用户行为模型的优化方案。”
“优化方案？”何时怔住了，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模糊的记忆——去年冬天，他们还在小办公室里改方案，每天都能收到十几封垃圾邮件，只有那一封，内容详实得惊人，不仅指出了他们模型里的漏洞，还附带了详细的优化步骤，几乎直接帮他们节省了半个月的工作量。“你是说……那个帮我们优化数据模型的人？”
“应该是。”江生的声音里也多了几分不确定，“当时我们还发过一封感谢信，但对方没有回复。没想到现在会以这种方式联系我们。”
何时握着手机，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也就是说，这个人一直在暗中关注我们？从项目初期到现在？”
“大概率是。”江生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丝谨慎，“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去？”
她低头看了眼桌上打印好的资源缺口报告，红色的“设备缺口30%”“资金需求500万”格外刺眼。沉默了几秒，她深吸一口气：“去。不管对方是谁，至少这是一个机会，我们不能错过。”
上午十点整，何时和江生准时站在了国贸大厦b座18楼的接待区。这里和他们之前跑过的投资公司完全不同——没有奢华的装修，没有穿着精致的接待员，只有一个穿着简约白衬衫的前台小姐，态度温和却带着距离感。她接过两人的身份证登记后，递来两张访客卡：“请稍等，里面已经在等您了。”
跟着前台走进一间小型会议室时，何时的心跳莫名快了些。会议室的布置很简洁，一张长桌，几把椅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份文件，旁边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赫然是他们项目的架构图，甚至还标注了最近调整的“数据安全模块”——这是昨天才刚确定的优化方向，除了团队内部，没人知道。
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坐在会议桌的另一端，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五官端正，头发梳得整齐，眼神温和却深邃，让人看不透情绪。看到他们进来，他站起身，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欢迎二位，何小姐，江先生。”
他竟然知道他们的名字。何时和江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你们应该有很多疑问。”男人示意他们坐下，自己也回到座位上，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不用急，我可以先回答你们最关心的几个问题。”
江生率先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保持着警惕，语气却很平静：“首先，请问您是谁？为什么会关注我们的项目？”
男人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我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愿意为你们的项目提供一部分资金和设备支持，而且不附加任何苛刻的条件。”
“为什么是我们？”何时接过话头，目光紧紧盯着男人，“市面上比我们成熟的项目有很多，您为什么会选择帮助我们这样一个初创团队？”
“因为你们值得。”男人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敷衍，“你们的项目从一开始就很特别——不是为了追求短期利益，而是真正想解决中小企业的数据安全问题。而且这半年来，你们遇到了那么多困难，从资金短缺到团队调整，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份坚持，让我相信这个项目有成功的可能。”
他说得很平静，没有夸张的赞美，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却让何时心里莫名一暖——原来他们的努力，真的有人看在眼里，甚至还愿意伸手帮一把。
“我们目前的资源缺口，您大概了解多少？”江生问，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
“大致估算过。”男人翻开桌上的文件，推到两人面前，“资金方面，我愿意提供三百万的无息贷款，期限一年，不需要你们提供抵押，也没有违约金；设备方面，我可以提供两台你们急需的高性能服务器，以及配套的存储硬件，下周就能送到你们公司。”
何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指尖微微颤抖——三百万的无息贷款，加上两台关键服务器，这几乎能解决他们一半的资源问题，甚至比他们预期的还要好。她和江生再次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
“您要什么回报？”何时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您肯定有自己的条件。”
男人闻言，忽然笑了，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任何回报。如果一定要说条件，那就是希望你们能继续把这个项目做下去，不要因为眼前的困难就放弃。”
“我们怎么相信您不是在设局？”江生的语气依旧冷静，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快速翻看着，“这些资金和设备，您凭什么保证能按时到位？”
男人似乎早有预料，没有生气，反而打开了手边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个加密页面，输入密码后，屏幕上显示出一份资金证明和设备采购合同：“这是我的资金储备证明，以及和设备供应商签订的采购合同，你们可以随时联系银行和供应商核实。”
江生凑过去，仔细看了几分钟，神色渐渐松动——资金证明上的数额远超三百万，设备合同上的型号也和他们需要的完全一致，甚至连交货时间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另外，”男人合上电脑，身体微微前倾，“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我不会参与你们的项目运营，也不会干涉你们的任何决策。这笔资金和设备，就当是我对你们项目的‘信任投资’，至于未来能不能有回报，全看你们的项目能不能走得更远。”
会议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的轻微嗡鸣声。何时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的警惕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敢相信。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不管您是谁，我们都很感谢您的帮助。”
男人笑了笑，站起身，向他们伸出手：“不用谢我，该谢谢你们自己——是你们的坚持，赢得了这份帮助。祝你们顺利。”
江生先伸手和他握了握，男人的手很有力，掌心带着一丝温度。何时也伸出手，指尖触到他的掌心时，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
他们走出会议室时，已是中午。阳光透过国贸大厦的玻璃幕墙洒进来，映在走廊的大理石地砖上，泛着淡淡的金色，温暖得让人想眯起眼睛。
“你觉得他是谁？”何时压低声音，边走边问，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疑惑。
江生摇摇头，眉头依旧微蹙：“暂时查不到任何线索。但能轻易拿出三百万无息贷款和两台服务器，还能知道我们项目的核心细节，这个人肯定不简单，要么是行业内的资深人士，要么就是有雄厚的资金背景。”
“会不会是某个我们接触过的投资人？”何时皱眉，努力回忆着之前跑过的投资公司，“或者……是我们认识的人，故意匿名帮助我们？”
“不太可能。”江生顿了顿，“如果是投资人，肯定会要求股权或者分红，不会提出无息贷款；至于认识的人，我们身边没有这么低调又有实力的人。”
她沉默了几秒，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但他知道我们项目初期的细节，甚至记得‘项目初始构想’这个标题，说明他真的关注了我们很久。”
“是。”江生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不管他是谁，这份信任，我们不能辜负。”
他们走到电梯口，按下下行按钮。等待的间隙，何时忽然开口：“你有没有觉得……好像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我们？从项目初期的优化方案，到现在的资源支持，就像一束看不见的光，在我们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帮我们一把。”
江生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眼神里带着一丝温柔：“也许吧。不管这束光来自哪里，至少让我们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走了进去。金属门映出他们的身影——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坚定了。
“接下来，”何时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决心，“我们要更努力才行，不能让这份帮助白费。”
“嗯。”江生点头，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不只是为了项目，也为了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还有我们自己的初心。”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一楼。门开了，阳光从外面涌进来，温暖得让人浑身一松。他们走出大厦，并肩走向地铁站，脚步比来时轻快了很多。
回到公司时，办公室里已经热闹起来。何时走到自己的工位前，目光落在桌角——那枚银色的别针静静躺在笔记本的角落，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上面，闪着细碎的微光，像极了那份匿名的帮助，低调却温暖，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