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岗带回的密信与垂死的信使,如同两块投入北疆暗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更汹涌的波澜已从帝国的心脏——咸阳,悍然拍来。
蒙恬与子桁尚未从截获新密信的短暂振奋中完全抽身,一骑来自咸阳、风尘几乎掩盖了原本颜色的特使,便以近乎跑死坐骑的速度,直闯入北疆大营。特使带来的,并非寻常诏令,而是一封加盖着皇帝玉玺与国尉府急印的绝密谕令。
谕令的内容,让即便是久经沙场、见惯风浪的蒙恬,也瞬间变了脸色。
“南征方略泄,着北疆大将军蒙恬,即刻起,全权统筹境内‘影巢’逆党清剿事宜!凡涉事嫌犯,无论官阶,可就地羁押审讯!各地郡县兵、驻军,见令如见朕,须全力配合!廷尉监子桁,协理此案,有临机专断之权!务求最短时日,揪出‘鹄’,铲除‘影巢’,肃清内患!”
谕令言辞简短,却字字千钧,带着扑面而来的雷霆之怒与不容置疑的决断。显然,子桁之前以八百里加急送出的、关于“鹄”已窥得南征方略核心并遣“鼬”潜入南郡的破译情报,已直达天听,引发了咸阳最高层的震怒与最果断的反应。
这封谕令,等同于将整个帝国北疆乃至部分关联区域的司法、军事大权,在特定事务上,临时集中于蒙恬与子桁之手!其赋予的权力之大,范围之广,堪称罕见!
“陛下……这是动了真怒了。”蒙恬缓缓卷起谕令,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深知这权力背后是何等沉重的责任与压力。南征乃帝国下一步战略重心,若因泄密而致败,后果不堪设想。
子桁面色冷峻如铁:“‘影巢’已触及帝国根本,陛下此举,是要以雷霆万钧之势,犁庭扫穴!将军,你我已无退路。”
“本就未曾想过退路!”蒙恬眼中重新燃起炽烈的战意,“此前我等尚有诸多顾忌,如今既有王命在手,便可放手施为!”
就在两人借王命之威,准备对北疆及周边区域来一次彻底梳理之际,对那名黑松岗生擒信使的抢救与讯问,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随行军医以金针吊命、猛药灌服,终于将那信使从鬼门关暂时拖回了一丝清明。子桁亲自守在榻前,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进行询问。
那信使已知自己必死,剧毒侵蚀下,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但子桁以其高超的审讯技巧,结合之前掌握的信息,不断引导、施压,终于从其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呻吟的呓语中,拼凑出了一些令人心惊的碎片:
“鹄……非一人……乃……乃……高位……眼……耳甚多……”
“黑松岗……非……非唯一信点……往西……三百里……野狐……峪……亦有……”
“南郡……‘鼬’……不止……一人……名单……在……在……”
他的话语支离破碎,每每到关键处便气若游丝,但透露出的信息已足够震撼!
“‘鹄’非一人?”蒙恬听到子桁的回报,剑眉紧锁,“难道是一个潜伏在高位的团伙?或者,是一种代号,指代一个情报来源的集合?”
“极有可能!”子桁目光锐利,“若‘鹄’是多人,或是一个情报网的代称,那就能解释为何其能窥得如此多、如此核心的机密!其‘眼’、‘耳’遍布各处!”
“野狐峪……”蒙恬快步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北疆西侧一片更为荒凉的区域,“那里已近匈奴时常扰边之地,地形复杂,‘影巢’竟将触角伸到了那里!”
“信使提及名单,或许是指潜伏在南郡的‘鼬’的具体人员名单,可惜他未能说出下落便……”子桁遗憾地摇了摇头,那信使在试图说出名单下落时,终于油尽灯枯,彻底没了声息。
线索再次中断,但方向却更加明确。
“‘鹄’为多目,‘影巢’据点不止一处,南郡潜伏者众……”蒙恬深吸一口气,看向子桁,“子桁大人,看来我们之前的清查,还是小看了这‘影巢’!”
“无妨。”子桁声音冰冷,“既有王命在手,便是将这北疆,乃至关联郡县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他们一个个揪出来!当务之急,是兵分两路:一,立刻派精锐人马,突袭野狐峪,捣毁其另一信点,看能否截获更多往来密信!二,将‘鹄’可能为多目或情报网的新情况,以及野狐峪线索,再加急奏报咸阳,请陛下圣裁,并提醒南郡加大清查力度!”
“正该如此!”蒙恬毫不犹豫,“本帅亲自点兵,前往野狐峪!北疆内部后续清查,以及与各郡协调之事,便劳烦大人主持!”
“分内之事。”子桁拱手。
新的风暴,以更猛烈的姿态席卷而来。王命的加持,如同为北疆这把已然出鞘的利剑,又淬上了一层冰冷的寒芒。蒙恬与子桁,一个主外征伐,一个主内肃清,如同一体双翼,开始对“影巢”这张无形的巨网,发动全面而凌厉的反击。
帝国的机器,因最高意志的介入而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北疆的天空下,一场关乎国运的暗战,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阶段。而“鹄”的真正面目,也随着这步步紧逼的清查,似乎越来越近,却又仿佛隐藏得更深。惊澜再起,谁能在漩涡中掌控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