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伍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眉头微微皱起。
他总觉得这个李贵，从昨天摔了一跤后，就变得愈发喜怒无常，行事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李贵把自己关在房里，越想越气。
钱明那边催得紧，他不敢怠慢。
可一想到要走出这间屋子，去面对那些看好戏的眼神，他就浑身难受。
他把三子叫了进来。
“去，给我到马厩那边转转，看看墨家那几个人在干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李贵烦躁地挥挥手。
“是，头儿。”
三子领命去了，可没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来了，一脸为难。
“头儿，小的去看了。他们……他们就坐在马厩里头，也没干啥啊。”
李贵一听就火了，从床上坐起来，瞪着他。
“什么叫没干啥？他们脸色怎么样？有没有看着蔫蔫的？有没有咳嗽？有没有喊肚子疼？”
三子被他问得一头雾水，结结巴巴地回道。
“没……没有啊。看着跟平时……没什么两样。那个墨家大娘子还在给孩子缝衣服呢。”
“废物！”
李贵气得抓起枕头就朝三子扔了过去。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滚！”
三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李贵一个人。
他烦躁地在地上来回踱步。
三子这个蠢货是指望不上了。
钱明那边又下了死命令。
看来，这趟浑水，还得他自己去蹚。
李贵咬了咬牙，心一横。
不就是几道目光吗？有什么好怕的！
等七天之后，墨家的人一死，郡主的赏银一到手，他立刻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到那时，谁还敢笑话他？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官服，努力摆出一副威严冷酷的表情。
然后，他拉开房门，迎着院中投来的各色目光，一步一步，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
他倒要亲眼看看，那“七日绝”的药效，到底有没有开始发作！
李贵憋了一肚子火，在屋里转了十几圈，终究是没能压下心头那股子邪火。
三子那蠢货的话靠不住，钱明那边又催命似的等着。
他就不信了，那“七日绝”是假的？
郡主的人还能拿假药来糊弄他？
定是药效还没那么快发作！
对，一定是这样！
他必须亲眼去看看，哪怕只是看到墨家人一点点的虚弱迹象，也能让他心安。
下定决心后，李贵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
院子里，稀稀拉拉的犯人和几个闲着的差役，目光“唰”地一下就聚了过来。
那些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嘲弄，有憋着笑的幸灾乐祸，还有纯粹看热闹的好奇。
李贵脸皮一阵滚烫，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他梗着脖子，努力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官威。
可那双滴溜乱转、时刻留意脚下的眼睛，却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从他的屋子到后院马厩，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李贵却走得像是在趟雷区。
每一步落下前，他的视线都得先把前方三尺内的地面仔仔细细地“舔”上一遍。
一块微微翘起的石板，一根散落的稻草，甚至是一滩不起眼的水渍。
都能让他如临大敌，小心翼翼地绕开。
这副滑稽的模样，让周围压抑的笑声更加明显了。
有人甚至开始交头接耳。
“你们看李大人，这是怎么了？走路跟个刚学步的娃娃似的。”
“嘘！小声点！昨天刚栽了跟头，今天能不小心点吗？”
“哈哈哈，那跟头栽得可真叫一个……瓷实！”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恰好能飘进李贵的耳朵里，像一根根细针，扎得他浑身难受。
他的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紫，恨不得现在就拔刀把这些嚼舌根的家伙全都砍了。
可他不能。
他强忍着怒火，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马厩。
马厩里，一股草料和马粪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李贵皱着眉，目光如鹰隼般扫向角落里的墨家人。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
没有他预想中的萎靡不振，没有面色发白，更没有上吐下泻的狼狈。
墨家那几个人，一个个精神头好得很！
殷素那个死老太婆靠着墙正闭目养神。
杨淑玉正低着头，借着从马厩门口透进来的微光。
细细地缝补着一件孩子的旧衣，神情专注而安详。
墨怀鑫用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墨清竹和墨清晗两姐妹坐在一起说着什么，时不时还低声笑两声。
而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墨宁轩，居然靠在草垛上，手里捧着一卷破旧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仿佛自己不是阶下囚，而是在自家书房里享受闲暇时光。
就连那个最该死的小丫头墨清楠，也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那眼神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却让李贵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这一家子，哪有半点中毒的样子？
他们越是平静，李贵的心里就越是翻江倒海。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难道……他们根本没喝那碗粥？
不可能！他亲眼看着他们喝下去的！
李贵死死地盯着墨宁轩，试图从他那张温润儒雅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咳！”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试图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墨宁轩闻声，缓缓抬起头，将书卷合上，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疑惑的微笑。
“李大人，您怎么来了？”
那语气，客气得像是在招待一位登门拜访的客人。
李贵被他这态度噎了一下，准备好的质问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总不能直接问。
“你们怎么还没死？”
他只能板着脸，恶声恶气地哼道。
“我来看看你们的病情有无好转！省得到时候耽误上路！”
墨宁轩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还站起身，对他拱了拱手。
“有劳大人挂心了。我们一家都好，随时可以上路。”
“哼！”
李贵看着他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火没处发。
他恶狠狠地又扫视了一圈，实在看不出任何端倪，只得悻悻然地转身往回走。
他心中烦躁，脚下的步子也乱了。
马厩内，一直安静坐着的墨清楠，嘴角微微翘起。
她的小脚在草料里轻轻一动，一根不起眼的、半埋在土里的树根。
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悄无声息地翻转了一下。
刚走离马厩没两步的李贵，只觉得脚下一绊，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哎哟！”
一声惨叫！
这次，他反应倒是快，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抓挠着，试图稳住身形。
可他越是挣扎，身体下坠的势头就越猛。
“嘭！”
一声闷响，结结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