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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刚透过窗棂,在地面洒下片浅金,上官浅刚起身整理好衣襟,门外就传来轻叩声。

拉开门,丫鬟小桃捧着件衣裙站在廊下,浅青色的裙摆沾着点晨露,手里的霜白雪绸裙在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裙角绣着几缕极淡的银线暗纹,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上官姑娘,今天穿这件。” 小桃把衣裙递过来,指尖还带着捧着绸缎的微凉。

上官浅接过衣裙,雪绸触感细腻得像云朵,她指尖蹭过裙角的暗纹,眼底浮起疑惑:“有什么讲究吗?”

“是旧尘山谷的习俗,您穿上就知道啦。”

小桃笑着答了句,话音刚落就往后退了两步,手里还攥着个布包,“我还有事要去前院,姑娘您快换衣,莫误了时辰。”

说罢便提着裙摆匆匆跑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拐角,连脚步声都透着几分急切。

上官浅按着小桃的嘱咐换上雪绸裙,镜中的自己在雪绸衬托下,显得得肤色愈发莹白,银线暗纹在光下若隐若现,倒添了几分趣味。

上官浅顺着回廊往膳堂走,远远就见厅内坐着两道白色身影,并排落在窗边的位置,晨光落在他们身上,竟让周遭的木桌竹椅都显了几分雅致。

走近了才看清,是宫尚角和宫远徵。

宫远徵穿的白衣是利落的短打样式,领口袖口绣着浅灰云纹,衬得他少年身形愈发挺拔。

而宫尚角也是一身素白,衣料是极沉的锦缎,虽也是白色,却比上官浅的雪绸多了几分厚重感,领口处用同色丝线绣着极简的暗纹,不仔细看只会觉得是布料本身的光泽。

这是上官浅第一次见宫尚角穿白衣。

往日里,宫尚角总以墨色、深青、玄灰等深色衣物为主,那些沉色衬得他气场冷冽,眉眼间的锐利也更显几分,像柄藏在鞘中的剑,虽不外露却自带锋芒。

可今日这身白衣,竟完全褪去了那份冷硬。

锦缎白衣贴合着他的身形,肩线挺括却不紧绷,袖口垂落时带着自然的弧度,走动间衣摆轻扫地面,没有半分拖沓。晨光落在他的发梢,几缕墨发垂在额前,与白衣形成鲜明对比,却不显突兀。

宫尚角抬手端起茶盏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一截玉扣,白瓷茶盏、素白衣袖与莹白玉扣相映,连指尖都透着几分温润。

往日里总带着几分疏离的眉眼,在白衣的映衬下,竟也柔和了些许,眼底的冷光似被晨光冲淡,只余下几分沉静,像冬日里覆着薄雪的山,虽依旧清冷,却多了层让人想靠近的雅致。

上官浅站在门口,眼底的疑惑更甚,忍不住走上前:“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目光扫过两人的白衣,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语气也带了几分不确定,“难道…… 有谁死了?”

话音刚落,就听宫远徵 “噗嗤” 一声笑出来。

“哥,你看她!还谁死了,这想法也太好笑了!”

宫远徵笑着看向上官浅,眼底满是促狭,“这是旧尘山谷的‘洗尘日’,每年这天大家都穿白衣,寓意洗去前尘烦忧,可不是办丧事!”

宫尚角放下茶盏,目光落在上官浅身上,眼底带着极淡的笑意,声音也比平日温和些。

“远徵说得对,是洗尘日。往年只有我和远徵,今年多了你,倒也热闹些。”

宫尚角话音刚落,小桃就端着三碗热气腾腾的碧粳粥走进来,粥面上撒着层细碎的白糖,甜香瞬间漫满饭厅:“姑娘,二位公子,这是洗尘日要喝的‘清烦粥’,喝了能扫去一年的晦气呢!”

小桃把粥碗摆到三人面前,又从布包里掏出三枚用红绳系着的木牌,“还有这个,等会儿先去泉水那净手,再去老樟树那,把想说的话写在上面挂起来,来年就能顺顺利利的。”

上官浅握着温热的粥碗,看着碗里碧粳米,忽然觉得这洗尘日还挺有趣。

对面的宫远徵却没什么心思喝粥,他用勺子在碗里反复搅动,碧粳粥被搅得泛起涟漪,忽然抬头看向上官浅,语气带着几分突兀的好奇:“你当初,为什么大老远跑去偷月宫的初云重莲?”

上官浅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着宫远徵,眼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放下瓷碗,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反问:“远徵弟弟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听真话!” 宫远徵立刻放下勺子,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上,眼神里满是探究。

宫远徵早就好奇这件事了,毕竟当初初云重莲培育出三朵,一朵在角宫、一朵在徵宫,还有一朵送去了月宫做研究。

上官浅明明该选离得近、她更熟悉的角宫或徵宫,却偏偏跑去完全陌生的月宫,实在不合常理。

上官浅端起桌上的温水抿了一口,目光先扫过对面一直沉默喝粥的宫尚角,才落回宫远徵身上,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真话就是,那时候想着,你们俩打不过无锋的人,得靠初云重莲保命。”

“我们打不过?” 宫远徵皱起眉,语气带着几分不服气,“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们了!我哥的武功,还有我炼制的毒,怎么可能打不过无锋的人!”

上官浅转头看向他,语气里甚至还藏着点促狭:“远徵弟弟,我是真以为你哥宫尚角当时内力全无。”

她说着,目光又飘向宫尚角,语气里多了几分坦诚,“你们演的戏还不错,我这个‘外人’,可被完全骗过去了。”

这话让宫远徵更不服气了:“那还有我的!我那朵在徵宫,你要是想要……”

宫远徵话没说完,就被上官浅笑着打断,笑声里满是调侃。

“你的?” 上官浅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声音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

“无锋当时四方之魍全部出动,还有十几个魑魅,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而你们这边 —— 靠你吗?” 上官浅故意顿了顿,看着宫远徵瞬间涨红的脸,继续说道,“真遇上无锋的人,你能带着你哥哥逃跑就不错了,你可连金繁都打不过。”

“上官浅!你胡说!” 被戳中痛处的宫远徵气得跳脚,伸手就要去摸腰间的药囊,指尖已经碰到了囊口的流苏,像是要当场掏出毒药证明自己的实力。

“我怎么打不过金繁?上次是我让着他!还有,我炼制的毒,能让无锋的人瞬间倒地抽搐,你别小瞧人!”

“好了,远徵。” 一直沉默的宫尚角终于开口,他放下瓷碗,拿起桌边的银质茶壶,给宫远徵倒了杯温热的花茶。

茶里掺了点蜂蜜,是宫远徵喜欢的甜度,宫尚角将茶杯轻轻推到宫远徵面前,语气带着安抚,“喝口茶消消气,她跟你闹着玩的,别当真。”

宫远徵瞪着上官浅,却还是乖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花茶,显然没真的消气。

这时,宫尚角突然问向上官浅,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探究:“那…… 你拿到月宫的初云重莲后,为什么没带走?单凭宫紫商,拦不住你。”

上官浅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眸与宫尚角对视,眼底没了刚才的戏谑,多了几分坦诚:“初云重莲能解百毒,还能在危急时刻吊住性命,我偷它,不过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她顿了顿,故意模仿刚才宫远徵的语气,带着点调侃反问,“怎么,角公子是觉得,我该把初云重莲带回无锋,给点竹邀功?”

说着,上官浅又慢悠悠地舀了勺粥,在旁边接着添乱,边吃边说:“况且当时我还听说,当时远徵弟弟害怕哥哥死掉了,难过的哭声,传的可远了。”

“你!你!” 宫远徵窘迫得手足无措,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瞪着上官浅。

“我那是…… 那是被药味呛到了!才不是哭!你别乱讲!”

宫尚角看着弟弟又气又窘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拿起茶壶,又给上官浅添了杯温水,指尖轻轻碰了碰杯沿,眼神里带着点 “别太过分” 的纵容,却没真的阻止。

等上官浅和宫远徵拌完嘴,几人走到泉边时,晨光已爬满崖壁。

泉水从崖上滴落,在下方的石潭里溅起细碎的水花,潭边摆着三块平整的青石,想来是往年洗尘日时众人净手的地方。

宫尚角率先走到石潭边,卷起白衣袖口,露出腕间的玉扣,指尖探入泉水。

冰凉的泉水漫过指腹,他却似不觉,只缓缓清洗着手掌,动作从容得像在完成一场仪式。

上官浅学着宫尚角的样子卷起袖口,雪绸衬得她的手腕愈发纤细,泉水刚触到皮肤时上官浅忍不住缩了缩手,惹得宫远徵在一旁偷笑。

“上官浅,你这也太怕凉了!洗尘日的泉水要多泡会儿,才能把晦气都冲走。”

“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上官浅瞪了宫远徵一眼,却还是耐着性子多泡了会儿。

宫尚角看着两人,眼底的笑意深了些。

绕到崖壁后,一棵粗壮的老樟树忽然出现在眼前。

那樟树约莫有三人合抱粗,树干纹路深刻,像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枝桠向四周舒展,繁茂的绿叶层层叠叠,在晨光里透着鲜亮的绿。

最惹眼的是满树的红绳木牌,粗细不一的红绳缠绕在枝桠上,有的新绳鲜红鲜亮,像刚染上的胭脂;有的旧绳颜色暗沉,边缘甚至泛着毛边,想来已挂了三两年。

风一吹,满树木牌轻轻晃动,红绳翻飞如蝶,木牌碰撞在一起,发出 “叮叮当当” 的轻响,像无数细碎的心愿在低声诉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红绳与木牌上,让暗沉的旧牌多了层暖光,鲜亮的新绳更显明艳,连空气里都似飘着淡淡的期许。

“今年的牌子比去年还多!” 宫远徵伸手碰了碰一枚挂在矮枝上的旧木牌。

两个小丫鬟候在一边,看有人过来了。

她们从篮子里掏出笔墨,递给上官浅和宫远徵:“把祈愿的话写在木牌上吧。”

宫远徵接过笔墨,蹲在青石上飞快地写起来,木牌上的字迹带着少年人的跳脱:“愿来年能炼出最好的毒,让哥再也不用担心宫门的事。”

轮到宫尚角时,他的动作慢了些,笔尖在木牌上悬了片刻,才缓缓落下:“愿身边人皆能顺遂。”

没有华丽的辞藻,却透着宫远徵一贯的沉稳。

上官浅握着笔,笔尖在木牌上轻轻顿了顿,低头写下几行字,写完还特意用指尖蹭了蹭墨迹,确认干透后才起身走向樟树。

抬眼扫过满树枝桠,上官浅最终选了根半掩在绿叶间的枝桠,抬手将木牌系牢,红绳垂落时,恰好被一片阳光照亮,木牌却藏在叶影里,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你写的什么?” 宫远徵刚系好自己的木牌,转头就看见上官浅藏藏掖掖的动作,立刻凑过去,好奇地盯着她刚挂好的木牌,“快说快说,是不是写了什么好玩的?”

上官浅往后退了两步,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眼底带着促狭的笑意,下巴朝满树的木牌抬了抬:“想知道自己去找呀。”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宫远徵急得踮脚张望的样子,又补充道,“我已经把牌子挂上去了,喏,就在那片叶子后面呢。不过这满树的木牌,有新有旧,有圆有方,你要是能找着,我就告诉你。”

宫远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片枝叶间挂着好些枚木牌,红绳缠缠绕绕,根本分不清哪枚是刚挂上去的。

他皱着眉,伸手想去拨弄枝叶,却被上官浅笑着拦住:“哎,可别乱碰,这都是别人的心愿,碰掉了可不好。”

“那你倒是告诉我啊!” 宫远徵目光在满树的木牌上扫来扫去,“我都告诉你我写的什么了,你怎么还藏着掖着?”

一旁的宫尚角看着两人的互动,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他抬手拍了拍宫远徵的肩膀:“每个人的心愿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上官姑娘不想说,便不用勉强。”

上官浅笑着点头,跟在宫尚角身后往外走,路过宫远徵身边时,还特意压低声音逗他:“其实我的心愿很简单,就看你能不能找着啦。”

宫远徵气鼓鼓地瞪着上官浅的背影,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眼满树的木牌,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回来把上官浅的木牌找出来。

林间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照在三人的白衣上,伴着宫远徵不服气的嘟囔声和上官浅的轻笑。

风一吹,木牌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红绳在日光里晃着,像串起的细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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