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的溪田还浸在年味里,雪停了,阳光落在覆雪的田埂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苏景妧刚推开民宿的门,就看见几个孩子举着昨晚没吃完的糖画,围着顾衍叽叽喳喳——他们听说顾衍会写“福”字,非要他在自己的新衣服上添个小福印。
顾衍笑着拿出朱砂笔,蹲在雪地里,耐心地在每个孩子的衣角画迷你福字,苏景妧站在门口看,手里还攥着刚热好的姜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见是之前来做葵花籽糖的姑娘,身边跟着一对中年夫妇。“苏姐!我带爸妈来住几天,他们说想亲手做回糖!”姑娘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她妈妈则笑着补充:“还想看看墙上的窗花,昨儿听闺女说,比老家集市上的还精致。”
苏景妧赶紧把人迎进暖棚,正好王婶也来了,正往铁锅里倒新熬的麦芽糖,见来了客人,王婶热情地递过木铲:“来得巧!这锅刚起沫,正好试试手!”姑娘的爸爸挽起袖子,学着王婶的样子搅动糖浆,动作虽生涩,眼里却满是笑意,苏景妧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顾衍昨晚说的话——溪田的暖,从来不是某个人带来的,是每个人把自己的心意掺进来,才熬出了这般热闹。
午后,顾衍提议去山上走一走,说雪后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两人沿着覆雪的山路往上走,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的轻响。走到半山腰时,苏景妧忽然指着远处:“你看!”只见山脚下的溪田村,红的灯笼、白的雪、暖棚的绿,像一幅被晕开的画,连袅袅升起的炊烟,都像是画里的线条。
顾衍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是枚用竹篾编的小向日葵,花瓣上还沾着细雪。“李村的手艺人教我的,说编个向日葵,盼着今年的溪田,像它一样旺。”苏景妧接过,指尖触到竹篾的温度,忽然觉得心里满当当的。她抬头看向顾衍,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都笑了,雪光落在彼此眼里,亮得像藏了星星。
下山时,远远听见村里传来锣鼓声,原来是几个村民自发组织了舞龙队,正绕着村子走,苏景妧拉着顾衍往人群里走,刚站定,就见张叔举着锣过来,笑着喊:“圆圆、顾衍!快来,下一段该你们举龙头了!”
顾衍带着苏景妧,往人群中心走,锣鼓声越来越响,龙头上的红绸在雪光里飘着,苏景妧忽然明白,所谓的“并肩”,从来不是一起站在高处看风景,而是一起走进烟火里,一起举着龙头往前走,一起把溪田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暖。
锣鼓声裹着雪后的寒气,却烘得人心里发烫,苏景妧握着龙头的木柄,指尖刚触到红绸,就被顾衍轻轻托了一把:“跟着节奏走,别慌。”话音刚落,舞龙队的鼓点突然加急,龙头跟着往上一扬,苏景妧下意识跟着抬臂,余光里瞥见顾衍始终护在她身侧,两人的脚步在雪地上踩出同步的“咚咚”声。
围观的村民拍着手喊好,孩子们追在龙尾后面跑,连刚在暖棚里熬完糖的夫妇俩,也举着手机录像,姑娘举着刚做好的葵花籽糖跑过来,往苏景妧手里塞了一块:“苏姐,含块糖,甜着劲儿!”糖块在嘴里化开,甜香混着锣鼓的热闹,苏景妧忽然觉得,这龙头握着的不只是红绸,还有整个溪田的盼头。
舞完龙,天已经擦黑,村里的灯笼亮得更稠了,顾衍拉着苏景妧往晒谷场走,远远就看见长桌上摆开了热气腾腾的吃食——除了腊味和葵花籽点心,还多了碗冒着热气的甜酒冲蛋,是周奶奶特意煮的,说舞龙耗力气,得补补。
刚坐下,李村长就端着酒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扛着竹筐的年轻人,“圆圆、顾衍,这是村里刚筛好的新米,还有李村手艺人编的竹篮,给你们留的。”李村长把米袋往苏景妧手里塞,“今年开年就这么旺,往后咱们‘溪田联盟’还得接着干,把山下的客人都引来,让咱这溪田,四季都热闹!”
苏景妧捏着米袋,指尖触到颗粒分明的新米,忽然想起去年第一次来溪田时,田埂上只有光秃秃的土坡,暖棚还是空荡荡的,如今再看,晒谷场的灯笼映着笑脸,暖棚里飘着甜香,连山上的竹篾都编出了向日葵——原来日子的改变,从来不是一蹴而就,是一铲糖、一张福字、一次并肩举着的龙头,慢慢熬出来的。
夜深时,两人并肩走回民宿,雪又开始下,细碎的雪花落在灯笼上,晕开一圈暖光,顾衍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是张手绘的地图,上面标着暖棚的新规划,还有几处没开发的山坳,写着“可种油菜”“能搭观景台”,“明年开春,咱们把这些地方拾掇出来,让溪田的春天,也有不一样的风景。”
苏景妧接过地图,指尖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忽然笑了,她抬头看向顾衍,雪落在他的发梢,眼里映着灯笼的光,“好啊,”她轻声说,“明年咱们一起种油菜,一起搭观景台,一起等客人来,看溪田的春天。”
两人接着往前走,脚印在雪地上连成一串,像把“并肩”两个字,轻轻写在了溪田的冬夜里。
正月里的雪总下得软,才过了初三,山坳里的残雪就开始化,顺着田埂的缝隙渗进土里,润得冻土都松了些,苏景妧拿着顾衍画的地图,蹲在去年种向日葵的田边,指尖戳了戳湿润的泥土——按规划,这片地开春要种油菜,现在得提前翻土、施有机肥,她正跟张叔商量着雇几台耕土机,身后就传来顾衍的声音:“不用等机器,李村的老陈说,他们有几台闲置的耕牛,愿意来帮忙。”
苏景妧回头,见顾衍手里拎着两个竹编篮,里面装着刚从暖棚摘的小番茄酱“刚去文化馆路上碰到老陈,他说开春帮着翻完地,还想跟咱们学做手工皂——村里的竹编卖得好,他想多添个营生。”顾衍把番茄递过去,“你尝尝,这批比上次甜,王婶说再过半个月,就能摘了给民宿的客人当早餐。”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之前来做葵花籽糖的姑娘打来的,说她爸妈回去后总跟邻居念叨溪田,好几个叔叔阿姨都想来,问能不能提前订三月的民宿,苏景妧笑着应下来,挂了电话跟顾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原来溪田的好,早像熬糖的香气一样,飘到山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