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只要没课，陆远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医院。
陆远确实不太会照顾人，显得有些笨拙。
他第一次削苹果时，几乎削掉了一半果肉，递过去时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但这家伙显然有股执拗的劲儿。
第二天，他带来的苹果虽然依旧算不上美观，但至少果肉完整。
第三天，苹果上开始出现歪歪扭扭的刻痕。
到了第四天，他竟然能削出带着两只长耳朵的、像模像样的兔子苹果了。
林骁看着被小心翼翼递到眼前的“苹果兔”，再看看陆远那双满是期待、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眼睛，终于没忍住，极轻地笑了一下，虽然很快又绷住了脸，但眼角眉梢那点柔和却没藏住。
陆远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笑意，心里像炸开了一小朵烟花，勇气也倍增，再次提起了自己的喜欢。
林骁拿着苹果的手顿住了，睫毛微颤，视线落在雪白的被子上，没有看陆远，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薄红。
他没有回应，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沉默地、小口小口地吃着那个兔子苹果。
陆远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他早就知道，让哥哥立刻接受没那么容易。
但他能感觉到，林骁并不讨厌他。甚至，对他有种微妙的纵容。
而且，陆远很快发现了林骁的一个“秘密”——这人似乎很容易害羞，尤其是在面对他直白的关心或偶尔越界的言语时。
陆远看他行动不便，想帮他调整一下靠枕的位置，手刚伸过去，林骁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我自己来！你别动！”耳根通红。
陆远只是说了句“你头发有点乱了”，林骁就会立刻别开脸，语气硬邦邦地：“要你管！”然后偷偷用手理了理。
最让陆远哭笑不得的是，林骁一紧张或者很放松就开始叫他“小黑”。
“小黑，水。”
“小黑，遥控器。”
“小黑，你挡着我看电视了。”
陆远抗议过：“我现在叫陆远！”
林骁却只是挑眉看他，眼神里带着点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狡黠：“我觉得还是小黑好听。”
行吧，小黑就小黑吧。
哥哥好像……有点可爱。
虽然告白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应，但陆远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一点点拉近。
陆远察觉到林骁并不讨厌自己，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后，心里那点小心翼翼的距离感瞬间烟消云散，胆子也肥了不少。
他那份执着，从削苹果转移到了更“得寸进尺”的领域。
医生宣布林骁可以出院回家静养的那天，陆远表现得比当事人还积极。
他利落地办好手续，然后不由分说，半扶半抱地把拄着拐杖的林骁塞进了出租车，报出的却不是林家大宅的地址，而是他自己前段时间在校外租住的那间小公寓。
林骁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明显不是回家的风景，挑了挑眉，倒也没多大意外，只是淡淡开口：“方向错了。”
“没错！”陆远理直气壮，手臂还牢牢圈在林骁身侧，防止他动作太大碰到伤腿，“医生说你这腿还得好好养，不能大意。回你家那么大房子，上下楼多不方便？万一磕了碰了怎么办？我那公寓在一楼，方便！我得继续照顾你，直到你好透为止！”
他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眼神闪烁，明显是临时找的借口，生怕林骁拒绝。
林骁侧头看着他。
陆远紧抿着唇，脸颊因为激动和一点点心虚泛着红，那双总是亮晶晶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我要照顾你”的固执和“你别想甩开我”的霸道。
林骁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其实并不是什么别扭害羞的人，他看着陆远那双和记忆深处某个模糊小豆丁逐渐重合的眼睛，心里某个地方微微松动。
他知道陆远喜欢自己，也知道了他就是小时候那个追在自己身后、嚷嚷着要“娶”自己的小不点。
这份跨越了漫长时光再次奔赴而来的感情，沉重又滚烫，让他无法轻易忽视。
他活了这么多年，对男女之情向来淡漠，从未对哪个女孩动过心，同样，也对男孩没什么特别感觉。
陆远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固有的界限。
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
但如果对象是眼前这个眼神澄澈、执着得有点傻气、又总让他莫名心软的陆远……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试试看吗？
这个念头悄然浮现。
于是，在林骁能出院的当天，陆远就把人“打包”带回了自己找的公寓。
陆远还在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说服他，林骁却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安排，甚至在他笨手笨脚地帮自己安置行李、铺床单时，还指挥了一句：“小黑，枕头放这边。”
陆远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唰地亮了，像盛满了星星。
他欢快地应了一声：“好嘞！”
哥哥没有拒绝！哥哥住进他的小窝了！
看着陆远瞬间雀跃起来的背影，林骁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柔软的被子一角，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试试就试试吧。
反正，他也并不讨厌这种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笨拙又热烈地包围着的感觉。
小小的公寓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新换床单混合的味道。
陆远手脚麻利的把林骁安置在床上，盖好薄被，然后就开始吭哧吭哧地从柜子里往外掏被褥，准备在床边打地铺。
他正铺得起劲，头顶传来林骁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陆远抬头，一脸理所当然：“打地铺啊。你腿不方便，我睡旁边，晚上你要喝水或者上厕所叫我一声就行。”
他盘算得很好，既能让哥哥睡得舒服，又能就近照顾。
林骁看着他忙活的样子，沉默了两秒，然后往里侧挪了挪身子，空出了大半张床。
他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语气依旧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过来，睡床上。”
陆远动作顿住，抱着被子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瞬间瞪圆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他……他没听错吧？哥哥让他……睡床上？
“啊？这……这不好吧？”陆远结巴起来，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你、你的腿……我睡觉不太老实，万一碰到……”
“地上凉。”林骁打断他，言简意赅，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床够大。过来。”
最后两个字带着点命令的口吻，却奇异地抚平了陆远的慌乱和犹豫。
他像被蛊惑了一样，晕乎乎地放下手里的被褥，同手同脚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几乎只占了一个床边边躺下，身体绷得笔直，生怕挤到或者碰到旁边的人。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就在陆远紧张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时，他听到林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比平时更低沉一些：“陆远。”
“嗯？”陆远立刻应声，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紧。
“你说喜欢我，”林骁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兴起，或者……因为小时候的执念？”
“当然是认真的！”陆远猛地侧过身，急切地想要表达，尽管在黑暗中林骁可能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从找到你那天起，不，从我明白什么是喜欢开始，我心里就只装得下你一个人了！小时候是依赖，现在是……是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那种喜欢！”
他的语气太过热烈和真挚，仿佛要将一颗滚烫的心掏出来捧到对方面前。
林骁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又轻轻问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那……你谈过恋爱吗？”
陆远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尽管林骁可能看不见：“没有！绝对没有！我……我光想着找你了，哪有心思喜欢别人？”
他回答得又快又急，生怕晚了一秒就会产生误会。
黑暗中，林骁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
然后，陆远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戳了戳他的额头，力道不重，带着点无奈的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