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辞在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里坠进新的世界，落地时没预想中硬碰硬的疼，反倒撞进一片软乎乎、带着潮湿泥土气的苔藓丛里。
他晃了晃发懵的脑袋，扑棱着翅膀想站起来，却先被周遭的景象拽走了注意力——这林子实在古怪得很。
树干不是寻常的棕褐或灰褐，有的泛着玉石般的莹白光泽，树皮上还嵌着星星点点的银亮，像谁把碎掉的银河揉了进去；
地上的草也不老实，叶片边缘卷着淡紫色的边儿，风一吹就轻轻晃，叶尖还滴溜溜转着小水珠似的光；
连空气里飘的都不是草木清香，混着点甜丝丝的气儿，倒像刚开了封的蜜罐子被风吹散了味儿。
“系统？”苏景辞清了清嗓子，却没发出熟悉的人声，只冒出串清脆的“啾啾”声，苏景辞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不会吧，不会吧。
他愣了愣，又试着喊，“这哪儿啊？跟之前说的‘和其他人没区别’差得也太远了吧？”
系统没应声，只有风吹过怪树的沙沙声，倒显得这林子更静了。
苏景辞撇撇嘴，心里嘀咕着系统莫不是又偷懒摸鱼，扑棱着翅膀往前挪——说是挪，其实更像跌跌撞撞地蹦，他总觉得这身体使不上劲，翅膀软乎乎的，爪子也小得可怜。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前头忽然亮堂起来，一片湖凭空卧在林子里。
湖水清得不像话，能看见底下铺着的鹅卵石，石缝里还有几尾长着彩色鳞片的小鱼游过，鱼尾一摆，竟带起串细碎的光。
苏景辞停在湖边，低头想喝口水，视线刚落进水里，就猛地顿住了。
水里的倒影那是什么“和其他人没区别”的模样？
分明是只巴掌大的小鸟，羽毛是嫩黄色的，绒乎乎的像团刚孵出来的绒毛球，最怪的是眼睛——一只眼眶里嵌着两瓣瞳仁，像把两颗黑葡萄并排塞进了眼眶，正圆溜溜地瞪着水面。
“系统！！”苏景辞这回是真急了，声音拔尖成尖锐的“啾！啾啾！”。
“你不是说这世界跟其他人没区别吗？这叫没区别？！我这不还是一只鸟吗！我这眼睛是怎么回事？一目双瞳？你给我出来解释清楚！这到底是哪儿！”
“哎呀宿主，吵什么嘛。”系统终于懒洋洋地冒了声，带着点被打扰的含糊，“我最近不是在看童话书嘛，所以顺手给你选了个童话世界。”
“童话世界？”苏景辞愣了愣，低头瞅了瞅自己这鸟样，一目双瞳……他试探着问：“精卫填海？”虽说精卫是精卫鸟，可没听说精卫一目双瞳啊。
“不是哦。”系统答得干脆。
苏景辞又琢磨起来，童话里跟鸟沾边的……“那是《王子与燕子》？”总不能是自己变成燕子了吧？可燕子也不长这样。
“也不是。”系统的声音里甚至带了点笑意。
苏景辞彻底没耐心了，扑棱着翅膀在湖边小石子上蹦了蹦：“你到底看的什么童话书？直接说！”
“《山海经》啊。”系统说得理直气壮。
苏景辞：“……”他沉默了片刻，随后炸了毛，尖锐的鸟叫声几乎要划破湖面：“你管《山海经》叫童话书？！那里面哪篇是童话？是夸父追日还是刑天舞干戚？你给我说说哪个算童话！”
“哎呀别较真嘛宿主，”系统打哈哈，“在我眼里都差不多……”
它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
“哇——哇——”那哭声又尖又细，裹着点水汽，像是就在耳边，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苏景辞猛地回头，嫩黄色的小脑袋转得飞快，左右瞅了半天，湖边空荡荡的，只有怪树的影子斜斜落在地上，连个婴儿的影子都没见着。
“哪来的小孩？”他皱着眉（如果鸟有眉毛的话），心里莫名发慌。
“快跑！宿主快跑！”系统的声音陡然变了调，急得拔尖，“别管什么婴儿了！赶紧飞！”
苏景辞还没反应过来“飞”这个指令——他扑腾着翅膀，一种本能的飞了起来。
就听见身后的湖水“哗啦”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大家伙从水里猛地钻了出来！
他下意识回头，只看见一道黑影朝自己扑来——
那东西长着张人脸，眼窝深陷，嘴唇是诡异的青紫色，可身子却是豺的模样，棕黑色的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最吓人的是它背后还展开着两对翅膀，膜质的翅膀上沾着水珠，扑扇着带起腥冷的风。
“啾！”苏景辞吓得魂都飞了，也顾不上翅膀软不软，凭着本能猛再地向上一窜———
虽然飞得歪歪扭扭，像片被风吹得打晃的叶子，可好歹躲开了那一下扑击。
“那是化蛇！《山海经》里记载的化蛇！”系统的声音跟着他一起飘在空中，还带着点抖，“宿主快跑！它被激怒了！你听！”
苏景辞刚飞起来没半米，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不是兽吼，倒像是无数个妇人挤在一块儿争吵，尖酸、尖利，还夹着哭腔，“吱吱呀呀”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什么鬼动静……”
苏景辞一边歪歪扭扭地往前飞，一边急着问，“我这回到底是什么东西？重明鸟？听这名儿挺厉害啊！能打过它不？”他刚才在水里看见自己一目双瞳，忽然就想起这么个名儿。
“宿主这回确实是重明鸟！”系统答得飞快，“一目双瞳，能洞察幽微，还能驱散黑暗呢！”
苏景辞心里刚松了口气，就听见系统跟着补了句，语气还挺抱歉：“不过宿主你现在是刚生下来没多久的雏鸟……当然打不过啦。”
苏景辞：“……”
“对了宿主！”系统又急急忙忙补充，“化蛇发出这种妇人吵架的声音，就说明它彻底被激怒了！按照记载，它一怒就要发洪水的！快跑啊！！”
“发洪水？！”苏景辞吓得翅膀都快扇断了，拼了命地往高处飞，可他这雏鸟的小短翅膀哪飞得过洪水？刚飞起来没两米，就感觉脚下一股冰凉的水猛地涌了上来，速度快得吓人，像堵水墙似的追着他往上爬。
他只来得及尖叫一声“系统你坑我——”，就被汹涌的洪水彻底吞没了。冰凉的湖水呛进喉咙，耳边是化蛇那刺耳的“争吵声”，还有系统在意识里急得乱喊的“宿主！宿主你没事吧！”，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一片混沌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