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宇恒的话还悬在半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显然还想接着说些关于温燃“心虚逃走”的话。
房间里的空气本就因为温燃的离开变得凝滞,他这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更添了几分压抑。
苏景辞却像是没听见,他缓缓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去,只是先前的怒火早已被一层疲惫覆盖。
他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一道轻微的摩擦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我有些累了,想出去转转。”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刚经历过情绪爆发后的沙哑,像是连多说一个字都耗费力气。
“外面还下着雨呢!”
苏宇恒立刻皱起眉,往前迈了一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赞同,“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二哥陪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他说着就要去拿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显然是认真的。
在他看来,苏景辞刚经历了刹车片失灵的惊魂一幕,又和温燃闹了这么一场,现在情绪肯定不稳定,一个人出去太危险。
苏景辞却轻轻摇了摇头,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的目光扫过苏宇恒,最终落在窗外——雨势虽然比刚才小了些,但依旧淅淅沥沥,玻璃上蒙着一层薄雾,模糊了外面的夜色。
“不用,”他再次开口,语气比刚才更坚定了些,“我想自己转转。”
苏宇恒还想说什么,却见苏景辞已经转身走出房间,下楼走向玄关。
他没有去拿放在柜子上的雨伞,也没有换鞋,就穿着那双还沾着雨水的皮鞋,径直拉开了门。
门外的冷风裹挟着雨丝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
雨丝细密如愁,黏在温燃的发梢眉尖,带来一阵沁骨的凉。
他背着简单的帆布包,站在苏家别墅后门的阴影里,最后看了一眼那栋亮着暖黄灯光的房子——
过去十几年,这里是他名义上的“家”,却从未真正让他有过归属感。
他至今想不明白,不过是几个小时的功夫,景辞怎么就变了模样。
早上出门时还笑着跟他说“等我回来带你爱吃的蛋糕”,可傍晚回来,却带着满身雨水和滔天怒火,一拳砸在他脸上,字字句句都在指控他动了刹车片,说他想置人于死地。
温燃抬手摸了摸嘴角,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痛感。
他没有辩解的欲望,不是默认,而是累了。
这些年在苏家,他像个透明人,兰慧敏的温柔总带着几分客气,苏成永远忙于工作,明轩哥温和却疏离,宇恒哥更是处处透着不耐烦,只有景辞偶尔会对他好一点,可这份好,也在今天彻底碎了。
他转身推开那扇斑驳的后门,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衣襟。
帆布包里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本旧相册,里面夹着妈妈的照片——那是他唯一的念想。
至于苏家给的那张银行卡,他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卡上的数字不少,可那不是他的,他不能拿。
后门通向一条蜿蜒的山路,平日里鲜有人走,此刻更是泥泞难行。
温燃打着一把旧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走,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淌,模糊了他的视线。
山间的风裹着雨丝吹来,冻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把帆布包抱得更紧了些,像是抱着最后一点温暖。
走了没多远,“咔嗒”一声,伞骨突然断了一根,伞面瞬间塌了下来,成了无用的摆设。
温燃看着手里的破伞,自嘲地笑了笑——连这点遮雨的东西都不肯成全他。
他随手将破伞扔在路边的草丛里,任由雨水将自己淋透。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山脚下的公路。
路面湿漉漉的,反射着远处的车灯,却没有一辆车停下来。
温燃站在路边,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世界这么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就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车灯照亮了他狼狈的身影。
温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挥手。
出租车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司机探出头,看着浑身湿透的他,语气带着几分诧异:“小伙子,这么大雨,你要去哪?”
温燃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有目的地,没有想去的地方。
司机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又问:“是回家还是去亲戚家?或者先上车,慢慢想?”
温燃犹豫了几秒,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厢里有暖气,驱散了些许寒意,可他心里依旧冰凉。司机发动车子,再次问他:“现在想好了吗?要去哪?”
温燃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妈妈的笑容。他记得妈妈最喜欢百合,记得妈妈的墓碑在城郊的墓园里。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去……去城郊的墓园。”
司机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默默调转了方向。车子在雨夜里行驶,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雨刷器来回摆动的声音。
温燃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模糊的灯光,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他想起小时候,妈妈牵着他的手,在公园里散步,那时的他,也是有过家的。
出租车停在墓园门口时,雨势小了些。
温燃付了钱,推开车门走下去。墓园门口有一家小小的花店,还亮着灯。
他走过去,买了一束新鲜的百合——那是妈妈最喜欢的花。
花店老板看着他手里的百合,又看了看他湿透的衣服,递给他一张纸巾:“小伙子,擦擦吧,别着凉了。”
温燃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转身走进墓园。
墓园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他凭着记忆,一步步走向妈妈的墓碑。墓碑上的照片里,妈妈笑得温柔,一如从前。
温燃把百合放在墓碑前,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声音哽咽:“妈,我来看你了。”
他沉默了几秒,眼泪再次涌了上来,“我还是离开苏家了……他们说我想害景辞,说我心狠。妈,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他把头埋在膝盖上,像个迷路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妈,我又没有家了……我该去哪啊?”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的伞突然撑在了他的头顶,挡住了落下的雨水。
温燃愣住了,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孩站在身边。
男孩穿着黑色的外套,眉眼干净,眼神里带着几分温和,却又透着一丝笃定。
“温燃。”男人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温燃皱起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他擦干眼泪,没有说话,眼神里带着警惕。
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防备,温和地笑了笑,解释道:“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苏景辞的朋友,叫萧烬。”
温燃的心猛地一跳。
苏景辞的朋友?
景辞让他来的?
可景辞下午还对他那样凶,怎么会让朋友来找他?他心里满是疑惑,依旧没有开口。
萧烬看着他困惑的样子,又说:“他知道你可能会来这里,担心你一个人出事,就拜托我过来找你。”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跟我走吧,景辞在等你,有什么事,你们当面说清楚。”
温燃懵了。他看着萧烬,又看了看妈妈的墓碑,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萧烬,不知道景辞是不是真的后悔了。还是想再打他一顿。
可他现在,确实没有别的去处。
萧烬看着他犹豫的样子,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撑着伞,为他挡住雨水。
过了几分钟,温燃慢慢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轻声说:“好。”
萧烬松了口气,笑了笑:“那我们走吧。”他把伞往温燃那边倾斜了些,两人并肩走出墓园。
墓园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萧烬打开车门,让温燃先上车,然后自己绕到驾驶座。
车子发动,缓缓驶离墓园,消失在雨夜里。温燃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心里依旧充满了不确定——
他不知道这一去,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不知道景辞会不会真的听他解释,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找回曾经的温暖。
雨还在下,可车厢里的暖气很足。
温燃看着手里攥着的、从花店老板那里拿来的纸巾,心里有了一丝微弱的期待。
或许,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或许,他还能有机会,重新拥有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