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做出更果断、更冒险的行动。
一方面,要抢在警方之前找到并控方哲的备份资料,这是解除最大威胁的关键。
另一方面,必须想办法稳住赵志远,不能让他成为点燃火药桶的那颗火星。
同时,还要应对九爷可能的不耐烦和警方日益收紧的调查网。
他召集了老鬼、阿彪、泥鳅,进行了一次极度秘密的会议。
“老鬼,放弃之前的追查思路。方哲是聪明人,他的‘老地方’可能根本不在网络或常规物理空间。查他生前的兴趣爱好、特殊习惯、对他有特殊意义的地点,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最不可能藏东西的地方。他提到‘钥匙’,可能不是真的钥匙,而是某种隐喻或信物。”扎西下令。
“阿彪,你亲自带两个绝对可靠的兄弟,去城西那片区域,用最原始的办法,挨家挨户,暗中打听那个中介人的下落和最近有无异常。注意隐蔽,一旦发现警方或不明身份人员,立刻撤离。”
“泥鳅,继续盯紧赵志远,但不要惊动他。特别是注意他接触了什么人,有没有接收或传递可疑物品。另外,想办法弄清楚他咨询律师的具体内容和方向。”
“我自己,”扎西眼神幽深,“要去见一个人。或许,只有从他那里,才能找到破局的线索。”
“谁?”三人齐声问。
扎西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色,仿佛穿透了重重迷雾,看向了那个他既想靠近,又必须远离的身影——赵志远。
或许,是时候进行一场真正坦诚,却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对话了。
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每个人都在寻找出路,而每一条出路,都可能通向更深的黑暗或未知的悬崖。
城市的另一角,赵志远从图书馆出来,抱着一叠复印的资料,眉头紧锁。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压抑的空气。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险路,但内心的那股不甘和身为丈夫、父亲的责任感,驱使着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他摸了摸口袋里一个用防水袋小心包裹好的微型U盘,里面是他这段时间整理的所有关于“锦绣未来城”、鼎泰资产、“周强”以及他自己遭遇的详细记录、照片、录音和疑点分析。
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也是他准备在万不得已时,交给警方或可信媒体的“火种”。
他不知道这个U盘是否能派上用场,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至少,他做了自己能做的。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份小心翼翼保存的“火种”,以及他本人在这个风暴眼中微不足道却又关键的位置,即将成为多方势力角逐和争夺的焦点。
而一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终极碰撞,正在无声的暗流中,加速酝酿。
夜色如墨,细雨悄无声息地浸润着城市。
城北一座即将拆除的老式水塔下,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光圈。
这里偏僻、荒凉,几乎不会有行人经过,是扎西能想到的、相对安全的见面地点。
赵志远撑着伞,站在水塔投下的阴影里,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握着伞柄的手微微发颤。
口袋里的那个U盘,像一块烧红的炭,烫着他的皮肤,也烫着他的心。
他本不想来。
接到那个用变声器处理过的电话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挂断、报警。但对方提到了“方哲”、“备份资料”、“U盘”,“想想你的家人。”
最后那句话像冰锥刺进他的脊椎,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两道雪亮的车灯熄灭。
一个穿着黑色雨衣、身形高大的身影从车上下来,朝着水塔走来。
是阿彪。
他走到赵志远面前不远处停下,目光在雨夜中锐利地扫视四周,然后对着衣领的微型麦克风低声说了句什么。
几分钟后,另一道身影从另一个方向走来,同样穿着深色雨衣,帽檐压得很低。
是扎西。
他没有带阿彪过来,独自一人,步伐沉稳。
两人在水塔下相距三米站定。雨水打在伞面和雨衣上,发出细密而单调的声响。
“U盘带了吗?”扎西开门见山,声音透过雨幕传来,比雨水更冷。
赵志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带了。但我凭什么给你?”
“就凭我知道,你装在楼道口的那个微型摄像头,昨天下午四点二十三分,拍到了一个戴着鸭舌帽在你家楼下便利店门口徘徊的男人。那个人,不是警察。”
扎西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赵志远如坠冰窟。他怎么会知道?!那个摄像头是他昨天刚装上的,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你……”赵志远的声音哽住了,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我还知道,你今天下午去图书馆,不只是查资料。你在三楼的古籍修复区,第二个书架最底层,用口香糖粘了一个备用的小型U盘拷贝。手法不错,但不够专业。”
扎西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赵志远心上,“大哥,你太低估你面对的是什么,也太高估你自己的手段了。你做的这一切,在我……在我们眼里,透明得就像玻璃。”
赵志远脸色惨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小心,足够隐蔽,原来从头到尾,他都像困在蛛网里的飞虫,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那种无所遁形的恐惧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击垮。
“把U盘给我,还有那个备份。”扎西伸出手,手掌在雨夜中显得苍白,“我可以保证,那个在便利店门口徘徊的人,永远不会再出现。你和你的家人,只要不再做多余的事,可以平安离开这场风暴。”
“离开?”赵志远惨笑一声,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记者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你让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拿着你的‘保证’,灰溜溜地逃走?扎西,你告诉我,方哲是不是你们杀的?!”
扎西沉默了片刻,雨声填补了这令人窒息的空白。
“他的死,是个意外。至少,不是我的本意,也不是我下的指令。”他的回答模棱两可,带着深深的疲惫。
“但这个意外,已经让事情彻底失控。现在盯着这里的,不止是我们,也不止是警察。水越来越浑,你继续待在里面,只会被撕碎。”
“U盘里能有什么?”赵志远没有理会他的说辞,盯着他问,“值得你们这么紧张?除了烂尾楼和鼎泰那些事,是不是怕还有别的?跟方哲的死有关?”
扎西没有回答,只是再次伸出手:“给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不是每次都能说服上面,给你‘特殊待遇’。下一次,来见你的就不会是我,也不会是谈话。”
赤裸裸的威胁。但赵志远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扎西在某种程度上,仍在试图保护他,或者说,在“规则”内为他争取一线生机。这让他心中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恶心和悲哀。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金属外壳冰冷。
这里面是他这段时间全部的心血,是他对不公的抗争,也是他自保的筹码。
交出去,意味着屈服,意味着放弃对真相的追寻,也意味着将自己的安全完全寄托于对方的“信用”。
不交……他想到儿子天真无邪的笑脸,想到大丽惊恐的眼神,想到年迈的父母……
雨越下越大了。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