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淬毒的匕首擦着萧琰的袍袖掠过，带起一丝布料撕裂的轻响。萧璟这毫无章法却精准无比的一挡，不仅化解了萧琰的致命危机，更让整个战场的节奏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
萧琰反手一剑，凌厉的剑光瞬间洞穿了那名因受阻而身形微滞的刺客咽喉。他猛地回身，玄色龙袍在火光与血光中荡开凛冽的弧度，目光死死锁住因用力过猛而踉跄后退、险些摔倒的萧璟。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触及了某种坚硬外壳下柔软之处的、猝不及防的震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揽住了萧璟的腰，将他带离另一名刺客劈砍而来的刀锋范围。
“谁让你出来的？！”萧琰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和一丝未能掩饰的……后怕？揽在萧璟腰间的手臂箍得极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与此同时，影七如同真正的影子，剑光再次爆开，护在两人身侧，将另外两名试图趁机攻击的刺客逼退。他的存在，确保了这短暂僵持的安全。
“我……”萧璟惊魂未定，呼吸急促，手中的短匕还在滴血，方才那一刻的勇气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被萧琰紧紧箍在怀中的……极度不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萧琰胸膛传来的、同样有些急促的心跳，以及那混合着血腥与龙涎香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保护陛下！” “剿杀刺客！”
更多的禁军终于冲破阻碍，汹涌而来，迅速清剿残余的刺客。战局瞬间逆转。
萧琰这才稍稍放松了手臂的力道，但依旧没有放开萧璟，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他身上扫视，确认他除了脸色苍白、衣袍沾染了尘土和几点溅上的血渍外，并未受伤。
“陛下！臣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禁军统领浑身浴血，单膝跪地请罪。
萧琰没有理会他，他的注意力全在萧璟身上。他看着萧璟手中那把他亲手赏赐的、此刻却染了血的短匕，眼神晦暗不明。
“你救了朕。”萧琰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仿佛在陈述一个极其陌生的事实。
萧璟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声音微哑：“情急之下，僭越了。”
他想挣脱萧琰的怀抱，那过于亲密的姿势让他感到窒息和难堪。尤其是，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包括刚刚收剑入鞘、面具下目光沉静的影七。
萧琰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推拒，反而就着这个半揽着他的姿势，对影七道：“清理干净，查清来历。”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冰冷。
“是。”影七躬身领命，目光在萧璟身上极快地掠过，随即身影融入混乱的现场，开始指挥善后。
萧琰这才带着萧璟，在重重护卫下，离开了这片弥漫着血腥气的战场，回到了暂时肃清、加强了守卫的书房区域。
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萧琰玄色龙袍上暗沉的血迹和萧璟略显狼狈的身影。太医早已候着，战战兢兢地上前要为萧琰检查。
“先看他。”萧琰挥挥手，示意太医先给萧璟诊治。
“臣弟无碍。”萧璟立刻拒绝，他不想再承受这份看似关怀、实则令人压力倍增的“恩宠”。
萧琰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任由太医为自己检查手臂上一道不算深的划伤。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萧璟，那眼神深沉，带着审视，更带着一种几乎要将他剥开来看个清楚的探究。
“为什么？”萧琰突然问道，打断了太医的动作。
萧璟一怔。
“为什么救朕？”萧琰重复，目光锐利，“你明明恨朕掌控你，禁锢你。方才那种情况，你若不出手，朕或许已死。对你而言，岂非……解脱？”
他的话如同冰冷的刀子，直刺萧璟内心最矛盾的地方。是啊，他为什么不眼睁睁看着？为什么身体会比脑子更快地行动？
萧璟抿紧了唇，心中一片混乱。是因为国家大义？是因为不想背负间接弑君的罪名？还是因为……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他内心深处，对这位强大、冷酷却又与他血脉相连的皇兄，终究存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不忍？
他无法回答。
看着他的沉默，萧琰眼底深处那抹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他挥退了太医和内侍，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一步步走近萧璟，直到两人几乎鼻尖相抵。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硝烟和龙涎香的气息，霸道地笼罩下来。
“阿璟，”萧琰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磁性，又隐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告诉朕，你心里，到底有没有……”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两人心知肚明。
萧璟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被迫仰头看着萧琰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那双眼眸深邃如同漩涡，几乎要将他吸进去。他能感觉到萧琰呼吸间的热气拂过他的脸颊。
抗拒、恐惧、一丝莫名的悸动，还有那根植于心底的自卑与嫉恨，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臣弟……”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承认？他做不到。那无异于将自己的软肋亲手奉上。
否认？在那舍身一挡之后，又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的犹豫和挣扎，清晰地映在萧琰眼中。
萧琰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不似往常的冰冷或嘲讽，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确认了某种猜测的满足感。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萧璟方才因格挡刺客而微微泛红的手腕。
“无妨。”他低语，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柔的笃定，“朕可以等。”
他可以等？等什么？
萧璟心中警铃大作。萧琰似乎将他这舍身相救和此刻的沉默，解读成了某种他并未打算给出的信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陆沉沉稳的声音：“陛下，刺客身份已有初步线索。”
萧琰眼中的柔和瞬间收敛，恢复了帝王的冷厉。他最后深深看了萧璟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好好休息。”他留下这句话，便与陆沉一同离开。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萧璟一人。他脱力般靠在桌案边，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萧琰指尖那带着薄茧的触感，耳边回荡着他那句“朕可以等”。
救驾之功，非但没有让他获得想要的自由或澄清，反而似乎将他和萧琰之间那根扭曲的纽带，捆绑得更加紧密，也将他推入了一个更加情感混沌、前路莫测的深渊。
而窗外，北戎大军压境的阴影，依旧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北境。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另一场更大的风暴，却已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