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的实验室成了临时的作战指挥部。窗帘紧闭，白板上画满了错综复杂的网络拓扑图和数据流分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电子设备散热的气息。
“‘除草剂’。”周屿重复着这个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要除草，首先需要识别杂草，了解其生长规律，然后精准施药，且不能伤及无辜的作物。”他抬眼看向林见清，“我们面对的不是一片有形的田地，而是一个由数据、算法和潜意识引导构成的、无边无际的‘数字荒野’。”
林见清站在白板前，目光锐利。“第一步，识别杂草。我们需要知道‘播种者’系统的筛选标准究竟是什么。洛闻天的‘土壤日志’只是结果，我们需要找到那个决定‘播下什么种子’的原始算法。”
“这需要侵入他们的核心数据库。”周屿调出那个研究机构的网络防御示意图，层层叠叠的防火墙和入侵检测系统像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硬闯的成功率低于百分之零点七。”
“那就让他们‘邀请’我们进去。”林见清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洛闻天被捕，钟楼计划失败，‘播种者’系统现在一定急于评估损失，并寻找新的‘园丁’或者……新的‘测试案例’。我们，就是最合适的候选人。”
一个大胆的诱饵计划在她脑中成型。他们要主动暴露在“播种者”的观察下，但这一次，他们要精心设计自己的“数据画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系统无法抗拒的、完美的“新土壤”和潜在的“合作者”，以此换取系统的“接触”，从而找到逆向追踪的契机。
“这太危险！”苏晴听闻计划后立刻反对，“你们这是把自己当猎物送到捕食者嘴边！”
“也是把探测器送进猛兽的巢穴。”林见清异常平静，“苏老师，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主动出击的方式。被动防御，只会被逐个击破，或者像楚雅一样，在不知情中成为实验的一部分。”
周屿沉默地计算着各种变量和概率，最终抬起头：“成功率预估百分之三十一点五。风险极高，但……是当前最优解。”
他看向林见清：“我们需要一个无懈可击的‘人设’。”
接下来的两周，一场精心的表演开始了。
在周屿的操控下，林见清的网络足迹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她“偶然”地在学术论坛上发表了数篇关于“潜意识引导技术伦理困境及其潜在积极应用”的尖锐文章，观点看似中立，却隐隐透露出对技术本身而非其滥用的浓厚兴趣。她“无意中”泄露的搜索记录显示，她对大规模行为预测模型和神经语言学编程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研究热情。
同时，周屿则利用他的技术，伪造了一系列看似偶然的“系统漏洞”，让林见清的校园行为数据（图书馆借阅记录、选课倾向、甚至食堂消费模式）都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模式——一个对现有秩序感到失望、渴望更高效社会管理方式、并且具备极强心理洞察力和技术理解力的“潜在变革者”。一个完美的、可供引导的“优质土壤”。
而周屿自己，则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因哥哥的遭遇而对“程序正义”产生深度怀疑、开始沉迷于用技术手段“优化”社会运行效率的天才黑客，一个潜在的、价值连城的“技术工具”。
他们像两个最耐心的渔夫，精心布置着诱饵，等待着水下的巨物咬钩。
一天深夜，警报声在周屿的实验室内轻轻响起。
“鱼咬钩了。”周屿的声音带着紧绷的兴奋。
屏幕上，一条加密的、无法追溯源头的访问请求，试图悄无声息地扫描林见清和周屿故意暴露的几个“漏洞”服务器。对方的技巧极其高明，几乎融入了正常的网络噪音，但在周屿预设的、更精密的陷阱面前，还是露出了马脚。
“他们在验证我们的‘人设’。”周屿快速操作着，没有阻止扫描，而是开放了部分精心伪造的、看似核心的“研究数据”和“心理评估报告”，同时启动了多层加密的反向追踪程序。
追踪程序如同投入深海的探测器，沿着对方留下的极其细微的电子痕迹，艰难地向上游跋涉。数据流在全球各个节点间跳跃，穿过层层代理和加密通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实验室里只有机器运行的嗡鸣和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突然，反向追踪程序在一个节点遇到了极其强大的阻力，一种从未见过的、具备主动学习和防御能力的加密协议像活物一样缠了上来，迅速吞噬着追踪数据流！
“触发反制了！对方有AI防御！”周屿脸色一变，手指在键盘上几乎化作残影，试图抢救数据并切断连接，避免暴露。
但就在连接即将被彻底切断的前一刻，追踪程序传回了最后一组有效坐标，以及一张被临时抓取到的、极其模糊的拓扑图碎片。
坐标指向一个地理位置——位于公海的一艘科研船！而那张拓扑图碎片显示，这只是庞大网络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移动节点，像神经网络中一个游移的末梢。
连接彻底中断。对方如同幽灵般消失。
“失败了吗？”林见清问，心脏仍在剧烈跳动。
周屿盯着屏幕上最后捕获的坐标和那张模糊的拓扑图碎片，缓缓摇头。
“不。我们成功了第一步。”他的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我们确认了‘播种者’系统的真实存在，并且触摸到了它的一个物理实体。更重要的是……”
他放大了那张拓扑图碎片，在极其复杂的连线中，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如同水印般的标志时隐时现。
那是一个由麦穗、齿轮和dNA双螺旋缠绕构成的徽标。
“这个标志……”周屿调出全球范围内的标志数据库进行比对，结果令人震惊，“它属于一个跨国生物科技与人工智能研究联盟——‘普罗米修斯之火’。这个联盟背景极其深厚，与多个国家的军方、情报机构和顶级科技公司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公开目标是‘用技术引领人类进化’。”
“普罗米修斯之火……”林见清咀嚼着这个名字，盗取火种，赋予人类，却也带来了混乱与惩罚。真是恰如其分的傲慢。
“所以，洛闻天、陈默，甚至楚雅的研究，都只是这个庞大联盟‘引领人类进化’实验的一部分？”她感到一阵荒谬的寒意。他们之前所有的挣扎，都像是在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培养皿中，与另外几个被感染的细胞搏斗。
周屿点了点头，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九。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旨在通过生物技术、信息技术和心理操控，从根本上‘优化’或‘引导’人类社会发展的巨型计划。校园里的‘引导实验’，可能只是其庞大研究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试点项目。”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面对一个具体的、邪恶的个人要巨大得多。这是一种体系性的、戴着科学面具的、难以名状的压迫。
林见清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平静的校园夜景。这平静之下，隐藏着如此汹涌的暗流。
“那么，”她转过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比以往更加锐利，“我们的‘除草剂’配方，也需要升级了。”
她看向周屿，也看向刚刚赶到的、一脸震惊的苏晴。
“既然他们的‘花园’遍布世界，”
“那我们就让世界，看清这‘花园’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