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感,甚至失去了时间的线性流动。
周屿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混沌之海,每一个思维的火花都在试图点燃这片粘稠的虚无。他感觉自己被拉伸、扭曲、折叠,仿佛成为了一张无限薄的面,在一个无法理解的拓扑结构中穿行。这就是规则跃迁?这就是依托林见清那受创的规则场进行的跨维度航行?
他强行维系着意识的最后一点清明,如同在狂风巨浪中死死抓住舵轮。他能“感觉”到“意识方舟”的存在——那并非实体,而是由田中浩二设计的、由他们五人意识共同支撑起的、一个脆弱而精妙的能量-信息结构体。它像一层薄薄的肥皂泡,包裹着他们的核心意识,在狂暴的规则乱流中艰难前行。
他能“感觉”到其他成员的存在:田中那如同精密钟表般运转的逻辑核心,此刻正超负荷计算着航向,试图解读林见清规则场那混沌的移动轨迹;“磐石”的意识如同一块亘古不变的礁石,散发着绝对稳定的精神屏障,抵御着外界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渗透进来的、令人疯狂的虚无低语;“回声”则像最灵敏的传感器,她的意识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出“方舟”之外,捕捉着任何可能代表危险或机遇的、细微的规则涟漪和信息碎片。
而艾米丽……她的意识如同一盏温暖却摇曳的灯,紧紧“依偎”在周屿的意识旁边,她的共情能力并非用于探测外界,而是全力维系着与林见清那微弱连接的“温度”。周屿能通过她,模糊地“感觉”到林见清的状态——庞大、虚弱、如同身受重创的巨兽,正凭借本能和残存的意志,拖拽着他们这艘小小的“方舟”,在一片她自己也未必完全理解的黑暗海域中潜行。每一次规则的波动,都伴随着她意识深处传来的、压抑的“痛苦”震颤。
这不是航行,这是一场在未知维度伤口上的艰难跋涉。
“方舟”外部,并非纯粹的黑暗。偶尔,会“闪烁”过一些无法用任何已知感官描述的“景象”。那可能是某个物理常数截然不同的宇宙泡影的残像,可能是高维结构在低维层面的诡异投影,甚至可能是其他意识体湮灭后留下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记忆回响。这些“景象”破碎、扭曲、毫无逻辑,却带着一种直刺意识本源的、原始的冲击力。
“左舷……规则密度异常升高!像是……撞向一堵看不见的墙!”田中急促的警告在意识连接中炸响。
周屿立刻将意念集中,试图通过艾米丽与林见清的连接,传递规避的意图。他能“感觉”到林见清那庞大的规则场微微偏转,如同巨轮艰难地转动舵盘。“方舟”险之又险地擦着一片散发着毁灭性吸引力的、如同粘稠沥青般的规则“沼泽”边缘掠过。
“我们……在往哪里走?” “回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捕捉到的外部信息杂乱无章,根本无法拼凑出任何有意义的星图。
“林见清……在遵循某种……本能。”周屿回应,他的理性也在这种超越认知的环境下感到吃力,“她似乎在寻找……某种‘痕迹’?‘织网者’留下的?还是……其他抵抗者?”
突然,“磐石”那一直稳固的精神屏障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有东西……在跟着我们!”他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
几乎同时,“回声”发出了尖锐的警示:“检测到规则层面尾迹!非自然形成!有意识体在追踪!速度……很快!”
周屿的心猛地一沉。是“格式塔”的追兵?还是……维度航行中常见的、以意识能量为食的“清道夫”?
他来不及细想,立刻将全部精神用于感知后方。在那光怪陆离、规则混乱的背景中,他确实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蔽、却带着明确恶意的“波动”。它如同阴影中的毒蛇,紧咬着他们这艘“方舟”在维度褶皱中留下的微弱涟漪。
“加速!改变波动频率!”周屿下令。
林见清的规则场再次发出痛苦的震颤,速度陡然提升,并开始进行毫无规律的、短距离的规则跳跃,试图甩掉追踪者。
然而,那道恶意的波动如影随形,甚至同样开始加速、变向!它不仅速度更快,似乎对这片维度褶皱的环境也更为熟悉!
“它……它在驱赶我们!”田中惊恐地发现,“它在有意识地将我们逼向某个方向!”
周屿也察觉到了。那道追踪的波动,并非直接攻击,而是像牧羊犬一样,利用精准的拦截和逼迫,将他们这艘“方舟”驱向维度乱流中一个特定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漩涡”!
那“漩涡”在周屿的感知中,像一个不断旋转、吞噬一切的规则黑洞,其内部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死寂。一旦被卷入,恐怕连林见清也无力挣脱!
“不能进去!”周屿咆哮着,将强烈的抗拒和警告意念传递给林见清。
林见清的规则场发出了近乎哀鸣的剧烈震荡,她试图强行扭转方向,摆脱这股驱赶的力量。但那道追踪波动骤然变得尖锐、具有攻击性!数道冰冷的、带着“格式塔”特有秩序感的规则触须,如同鞭子般抽打在“方舟”的外壳上!
“方舟”的结构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周屿等五人同时感到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几乎瞬间涣散!
“撑住!” “磐石”怒吼着,将自身意识稳定性的天赋催发到极致,强行弥合着“方舟”外壳出现的裂痕。
艾米丽发出了压抑的啜泣,她与林见清的连接通道因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而变得极其不稳定,林见清传递来的痛苦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幼小的心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回声”突然传递来一段极其微弱、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带着某种……人工秩序感的规则信号!
“右前方!有一个……‘褶皱’!规则结构很……奇怪!像是个……藏身点?”
没有时间犹豫!前有吞噬漩涡,后有致命追兵!
“转向!进入那个‘褶皱’!”周屿当机立断。
林见清汇聚起最后的力量,规则场猛地一折,如同受伤的游鱼,一头扎向了“回声”指示的那个隐藏在维度乱流背景下的、极其隐蔽的规则“褶皱”!
就在他们没入那片奇异结构的瞬间,那道紧追不舍的恶意波动,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在他们身后发出了愤怒的、规则的尖啸,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方舟”冲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
这里并非安全港,而更像是一个巨大生物体内某个被遗忘的器官,或者某个古老造物破损后形成的夹层空间。规则依旧混乱,但混乱中存在着一种奇异的、稳定的“骨架”。四周是缓慢蠕动、散发着幽光的、非欧几里得几何形态的“壁垒”。
他们暂时摆脱了追兵。
但周屿没有丝毫放松。他警惕地感知着这个陌生的“褶皱”空间。
这里,似乎残留着某种……文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