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码头，寒风猎猎，旌旗招展。泉南镇大小官员、士绅商户皆按品级等候在此，鸦雀无声。
苏婉穿着一身藕荷色棉裙，外罩素绒比甲，站在商户队伍靠后的位置，并不起眼。她看着被簇拥在队伍最前方的钱万贯，他今日一身簇新绸袍，满面红光，正与县丞低声交谈着什么，目光偶尔扫过人群，带着几分得意。
“瞧他那样子！”站在苏婉身边的一个布庄老板娘低声啐道，“恨不得把‘我有钱’三个字刻在脑门上。”
苏婉只淡淡笑了笑，目光投向空阔的江面。她心里惦记着暖棚里的炭火，盘算着新一批甜叶菊糖浆的熬制火候。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江面上终于出现了官船的影子。仪仗鲜明，船队缓缓靠岸。鼓乐声中，官员们整肃衣冠，躬身迎候。
安王萧景琰在一众侍卫簇拥下踏上码头。他今日未着亲王常服，只一身玄色暗纹锦袍，外披墨狐大氅，身形挺拔，面容清俊，比之上次在州府议事时所见，少了几分云端高渺，多了几分迫人的威仪。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迎驾众人，并未在任何一人身上过多停留。
县令连忙上前，引着本地官员和几位乡绅耆老上前拜见。钱万贯也在其中，他挤出一副最恭敬的笑脸，躬身的幅度比旁人都大。
苏婉随着众人低头行礼，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似乎在自己这个方向略微停顿了一瞬，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繁琐的迎驾礼节过后，安王并未多言，在县令引导下，准备登上马车前往行辕。
就在这时，一阵江风猛地卷过，吹得旗幡哗啦作响，也掀起了苏婉额前的碎发。她下意识抬手拢了拢，抬眼时，恰对上那双正欲移开的深邃眼眸。
萧景琰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视线在她素净的脸上停留了那么一刹那，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登上马车。
车队缓缓启动，离开码头。
人群开始骚动，议论纷纷。钱万贯凑到县令身边，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县令连连点头。
周文焕走到苏婉身边，低声道：“没事吧？”
苏婉摇了摇头，望着远去的车队，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刚才那一眼，她看得清楚，那眼神里没有探究，没有审视，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这位王爷，心思比她想得还要深。
“回去吧。”她转身，拢了拢衣襟，“炭火该添了。”
回到铺子，娟子迎上来，迫不及待地问：“姑娘，见到安王殿下了？什么样？”
苏婉解下披风，语气平常：“见到了，和传言差不多，很年轻，也很威严。”她走到后院，先去看暖棚。炭火正好，棚内暖意融融，咖啡苗的叶片在微光下泛着健康的油绿。
她蹲下身，轻轻触摸着那片孕育着希望的绿色，码头上的寒风与喧嚣仿佛都已远去。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幻，这里，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铁柱跟进来，嘟囔道：“钱万贯这回可算露了大脸了！”
苏婉站起身，嘴角微扬：“露脸是好事。站得越高，摔下来时才越疼。咱们啊，只管把根扎深，把苗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