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微亮,王石安在糍粑米香中醒来,加入家庭的忙碌。
李秀莲指挥着王石安淘米、蒸糯米饭,王望祖铺好了棕蓑衣做垫子,和父亲一起抬来清洗好的沉重的石盆,在棕垫子上摆平放好,摩拳擦掌准备打糍粑。
清晨的寒气还未散尽,灶屋里已是热气蒸腾。
巨大的木甑子架在大锅上,白色的蒸汽带着糯米的甜香弥漫开来,模糊了窗户。
李秀莲一边用筷子戳着甑子里的米粒测试生熟,一边指挥着:
“石头,火可以小点了!望宝,去把洗净的木锤拿过来!”
“好嘞!”
就在这时,李秀莲掀开甑盖,一股更浓郁的白气裹挟着米香扑面而来。
她熟练地用湿布垫着,端出满满一甑子晶莹油亮的糯米饭。
“来来,先捏个饭团尝尝!”
李秀莲招呼着,手上沾了点凉水,利落地捏起一个紧实的饭团,递给离得最近的王石安。
“小心烫,就着这股热乎气最香!”
王石安接过饭团,烫得在两手间倒来倒去,吹着气咬下一口。
米粒软糯弹牙,纯粹的甘甜在舌尖化开,正是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
他满足地眯起眼,含混不清地对弟弟喊:
“望祖,快过来!妈捏饭团了!”
王望祖闻声跑来,也顾不上拿木锤了。
自己动手捏了一个大的,塞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烫得直抽气也舍不得张嘴。
糯米饭蒸好了,王石安和李秀莲合力将滚烫的木甑抬到院子里,对准了放在棕垫上的石盆。
冒着热气的糯米饭被倒入冰凉的石盆中,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开打!”李秀莲一声令下。
王望祖早就等不及了,抡起木锤就砸了下去,木锤陷入黏稠的米饭里,发出沉闷的“噗”声,却带起了不少米粒,溅得四处都是。
“停停停!哪是你这样打的?”
王老实急忙喊住他,脸上带着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
“毛手毛脚的,糟蹋粮食!”
说着,他从水缸里舀起一瓢凉水,倒进小木盆里,然后接过儿子手里的木锤,在小木盆里蘸了一下。
他没有用力砸,而是将木锤头稳稳地按在热腾腾的米饭上,顺着一个方向,不紧不慢地碾磨起来。
原本颗粒分明的糯米,在他的动作下渐渐变得绵软、粘连,乖顺地聚拢成一团。
“看到了没?”
王老实一边示范,一边解说:
“得先把它碾服帖了,黏性出来了,再下力气捶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打不好糍粑!”
王石安和王望祖兄弟俩对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王望祖更是夸张地一拍脑袋:
“哎呦!爹,原来是这么个讲究法!我说怎么刚才一杵下去跟打地鼠似的,光见米粒飞了。”
王石安也笑了,心底佩服养父这些从岁月里积累下来的朴实智慧。
他接过另一根同样蘸了水的木锤,学着养父的样子,轻轻压在米饭上,缓缓碾动。
王望祖也收起了急躁,有样学样。
起初,两根粑杵只是在米饭表面滑动,但随着米粒被碾碎,糯米的黏性逐渐释放,阻力越来越大,需要真正的力气了。
“现在可以了!”
王老实满意地点点头,退到一旁,掏出烟袋锅点上。
“你俩顺着劲,卡着点,错开捶!”
兄弟俩这才喊起号子,你一杵,我一杵,开始有节奏地捶打起来。
这一次,米团变得听话,每一次捶打都扎实而富有弹性,发出“砰砰”的闷响,再没有米粒飞溅。
汗水从他们的额角滑落,热气在冷空气中结成白雾,院子里充满了力量的节奏感和糯米的甜香。
李秀莲在一旁看着,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时不时递上温水让他们喝一口。
这个清晨,打糍粑的劳作不再是单纯的体力活,而成了一门需要耐心和技巧的家传手艺,一次父子之间无声的技艺传承。
渐渐地,米饭变得黏稠,每一次抬起木锤都变得费力,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扯开。
王望祖脑门上冒出了细汗,喘着气笑道:
“哥,这比抡扳手还累人!”
王石安也喘着气,脸上却带着畅快的笑:
“这才刚开始!等会儿黏住了,咱俩得一起使劲才行!”
果然,随着米饭逐渐变成光滑黏稠的米团,两把木锤几乎被黏住。
这时,兄弟俩不再轮流,而是同时用力,喊着号子:
“一、二、起!”
将整个米团抬起,再重重地砸回石盆。
这不仅是个力气活,更考验着两人的配合。
王老实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偶尔出声指点:
“对,腰上用劲!”
李秀莲则准备好了一盆凉水,不时让兄弟俩把手浸进去降温,防止被烫伤和黏住。
整个院子里充满了号子声、笑声和糯米的香气,劳动的喜悦和家庭的温暖融汇在一起。
最终,一个光滑洁白、韧性十足的糍粑打好了。
王望祖迫不及待地揪下一块,蘸上白糖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吐出来,含糊地嚷着:
“好吃!真香!”
王石安也尝了一口,新米的清甜和手工捶打的韧劲在口中化开。
李秀莲利落地将其分成小剂,一个个整齐的摆在洗净且油亮的大门板上。
“来,兄弟俩去把另一块门板盖上去。”
李秀莲一边利索地将热乎的糍粑剂子摆匀,一边招呼道。
王石安和王望祖应声而去,从墙边抬起另一块沉甸甸的,已经洗净的木门板。
兄弟俩默契地调整着位置,小心翼翼地将门板严丝合缝地压在第一块门板的糍粑上。
“这下终于好了!”
李秀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满意地看着这个“临时压糍粑器”。
“压上一夜,明早起来就瓷实了,煎着吃、烤着吃,随你们喜欢!”
王望祖舔着嘴角残留的糖粒,眼巴巴地看着门板:
“妈,现在不能吃吗?”
“急什么!”
李秀莲嗔怪地拍了下小儿子的后脑勺。
“好东西都得等一等。去,帮你哥把石盆抬到井边刷干净。”
冬日的阳光渐渐升高,暖融融地照着小院。
兄弟俩合力刷洗着沉重的石盆和粑杵,水花溅起,映着亮晶晶的光。
王老实蹲在堂屋门口,重新装上一袋烟,看着儿子们忙碌的身影,黝黑的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露出心满意足的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