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身形一晃，便融入了云渡川千帆渡港口往来的人流。
这地方鱼龙混杂，吆喝声、云舟起降的轰鸣声、灵兽嘶鸣声混作一团，空气里弥漫着灵气、海水和各式货物的古怪气味。
他懒得去那些气派的大店铺，专挑路边支着简陋摊位、或是门脸窄小看起来就便宜的地方钻。
很快，他在一个角落找到个胡子拉碴、正打着瞌睡的老修士摊位前，摊上零散摆着些玉简、矿石和低级符箓。
“老板，最便宜的身法玉简，有没？”
陆凡用指节敲了敲摊位的木板。
老修士迷迷糊糊睁开眼，瞥了陆凡一下，似乎嫌他打扰清梦，没好气地从屁股底下摸出一枚灰扑扑、边缘都有些磨损的玉简丢过来：“《浮光掠影诀》，筑基期跑路用的，十灵钱，不二价。”
陆凡接过玉简，神识往里一探，果然是最粗浅的灵力运转法门，讲究个提气轻身，加快点移动速度，效果恐怕还不如他直接御气飞行来得快。
他撇撇嘴，掏出十个灵钱扔过去：“成交。”
修士接过灵钱，随手就要揣进怀里，动作却猛地一顿，浑浊的眼睛瞪圆了，上下重新打量了陆凡一番，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等、等等！”
他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小子，你……你已是元丹境修为，还是巅峰？！老夫虽老眼昏花，这点气息还不会看错！你买个筑基期的《浮光掠影诀》作甚？这玩意儿对你来说，跟小孩学步没两样，屁用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急忙在摊位上翻找起来，很快摸出另一枚泛着淡青色流光的玉简，热情地递过来：“客官，是老夫眼拙！您看看这个，《乘风化影步》
正儿八经的元丹境身法！灵力消耗是大了点，但速度倍增，还能化出几道残影惑敌，正合您用！价格好商量，只要三百灵钱！何必费那劲自己去适应筑基期的玩意儿？”
陆凡被老板这突然的热情弄得一愣，下意识接过那枚《乘风化影步》玉简，神识扫过，里面记载的运转路线确实复杂精妙了许多，还附带了几种腾挪技巧。
他这才恍然，原来功法还分境界匹配这回事。
低阶功法灵力运转效率低下，给高阶修士用，就像让壮汉去挥舞孩童的木剑，不是不能用，是十成力发挥不出一成，徒增笑耳。
高阶修士灵力磅礴，唯有匹配境界的功法，才能将力量有效转化，施展出相应玄通。
“哦，还有这说法。”
陆凡挠了挠头，一脸“原来如此”但又“关我屁事”的表情，随手把《乘风化影步》玉简丢回给老板，“多谢老板好意，不过嘛，我就喜欢从基础的开始琢磨。
三百灵钱太贵，就这个《浮光掠影诀》挺好。”
说完，拿着那枚灰扑扑的筑基玉简，转身就要走。
老修士捧着被退回的玉简，呆立当场，张着嘴半天没合拢。
这番对话没刻意压低声音，旁边几个摊主和路过的修士听得清清楚楚，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听见没？元丹巅峰的大高手，要买筑基身法琢磨！”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有元丹境的不用，非要去用筑基的破烂？”
“《浮光掠影诀》？那玩意儿我早就不用了！跑起来还没我走路快！”
“估计是哪个小地方来的土鳖，走了狗屎运突破到元丹，连修行常识都不懂！”
“三百灵钱都舍不得？看来是个穷酸元丹，打肿脸充胖子吧！”
“嘘！小声点，人家好歹是元丹境……”
“元丹境怎么了？脑子不好使，境界再高也是挨揍的货！进了云海争渡，第一个淘汰的就是这种蠢货！”
嘲讽和议论如同苍蝇般嗡嗡响起，夹杂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陆凡对身后的嘈杂充耳不闻，掂量着手里那枚价值十灵钱的玉简，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笑意。
“一群凡夫俗子，懂个屁。”
“哥的快乐，你们想象不到。”
陆凡拿着那枚灰扑扑的玉简，也懒得回客栈，直接在港口边缘找了块没人的空地盘膝坐下。
四周的哄笑声更大了。
“快看！那傻子真坐下要学了！”
“现学现卖？他以为他是谁？道祖转世吗？”
“《浮光掠影诀》啊！我当年练了三个小时才堪堪入门，他以为看看就会？”
陆凡充耳不闻，神识沉入玉简。
里面记载的灵力运转路线确实粗浅的过分，只有寥寥几条经脉路径，讲究的是将少量灵力灌注双腿，减轻身体重量，加快移动速度，效果大概比普通人快跑强点有限。
他按照法诀描述，意念一动，引导体内那浩瀚如海的元丹巅峰灵力，分出一丝微不足道的细流，朝着那几条指定的经脉缓缓行去。
一个周天，瞬息完成。
就在灵力流转完毕的刹那，陆凡双腿微微一热，骨骼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麻痒感，仿佛沉眠的巨兽打了个哈欠。
原本按照《浮光掠影诀》固定路线运转的那丝灵力，竟自发地、微妙地偏离了原本的路径，在一些未曾记载的细小经脉分支上轻轻掠过，路线瞬间复杂了数倍不止。
“咦？”陆凡心中一动，“有门！”
他毫不迟疑，立刻引导灵力进行第二个周天。
这一次，变化更加明显！
那丝灵力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不再需要陆凡刻意引导，如同溪流汇入早已存在的河床，以一种更加玄奥、更加高效的路径自行奔腾起来。
所过之处，双腿的骨骼隐隐发出难以察觉的轻鸣，仿佛有无数微尘般的窍穴在贪婪地呼吸，将周遭天地间稀薄的风属性灵气都牵扯过来。
原本的《浮光掠影诀》运转路线被彻底颠覆、拓展、优化，复杂度提升了何止十倍！
灵力消耗依旧微乎其微，但陆凡能清晰感觉到，双腿中蕴含的爆发力已然天差地别。
周围的哄笑声渐渐小了些。
一些有眼力的修士察觉到了不对劲。
“等等……他身上的灵气波动……好像变了？”
“那是什么运转路线？我怎么感觉不像是《浮光掠影诀》那么简单了？”
“好快的周天速度！这灵力流转……精妙了太多！”
先前卖玉简的老修士猛地站起身，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陆凡，嘴唇哆嗦着：“不……不可能！灵力自衍……这是功法自行进化？只在古籍传说里出现过！”
陆凡不管外界反应，兴致勃勃地开始了第三个周天。
轰！
这一次！
他双腿处的灵力猛地沸腾，周身空气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以他为中心，凭空卷起一阵清风！
地面上的微尘被无形之力排开，形成一个清晰的圆环。
他双腿的轮廓在众人眼中似乎模糊了一瞬，仿佛有无数细微的光影在皮肤下流转、生灭。
一股虽不强大，却透着难以言喻玄妙意味的气息散发出来。
“灵气潮涌！身与法合！”一个见多识广的路人失声惊呼，“他……他不是在学！他是在创法！以筑基法为基，现场推演新的玄技！”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港口这片区域，所有嘲讽、鄙夷、幸灾乐祸的声音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如同看怪物一样看着那个闭目盘坐的俊美青年。
十灵钱买的筑基垃圾玉简，三个周天，直接推陈出新，引动天地灵气呼应？
这他妈是什么妖孽？！
张小渔一直紧张地守在旁边，此刻小脸激动得通红，紧紧攥着拳头，大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芒：“陆凡哥哥……好厉害！”
意识深处，风清依带着一丝满意：“嗯，这身体的本能反应不错。
看来双腿对应的姐妹，执掌的应是极速与变化之道。”
墨璇玑冷静分析：“推演方向已偏离单纯轻身，更侧重于短距离的极致爆发与腾挪变幻。
基础已奠定，日后随着对应至尊苏醒，潜力无穷。”
陆凡缓缓睁开眼，感受着双腿内蕴含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轻灵与力量感，嘴角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站起身，轻轻一步踏出。
唰！
身影如同鬼魅，在原地留下一个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虚影，真身却已出现在三丈之外，轻松写意，点尘不惊。
速度不算惊天动地，但那份举重若轻的流畅感，那远超《浮光掠影诀》乃至《乘风化影步》的玄妙意境，让所有懂行的人瞳孔骤缩！
陆凡回头，看向那群目瞪口呆的修士，尤其是那个摊主老修士，笑嘻嘻地扬了扬手中已经失去光泽、甚至出现细微裂纹的玉简：
“老板，你这《浮光掠影诀》……有点意思啊。
十灵钱，花得值！”
老修士看着那枚因为本源道韵被瞬间吸干而近乎报废的玉简，又看看陆凡那明显脱胎换骨的身法气息，脸皮抽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凡哈哈一笑，拉起张小渔：“走了小渔！”
两人身形掠起，这次陆凡甚至没有刻意御气，只是随心而动，步伐变幻间，便已融入通往龙门隘的人群，速度比之前何止快了一倍，更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韵律。
留下港口空地上，一群面面相觑、脸上火辣辣的修士，以及一个开始怀疑人生的摊主。
……
三天后。
千帆渡云港东侧，原本空旷的云海之上，此刻悬停着数十座巨大的青玉平台，以虹桥相连，构成一片临时的“观礼山”。
更多修士则密密麻麻地悬浮在平台周围的低空，或驾驭法器，或凭空而立，人声鼎沸，灵压混杂。
“快看那边！是天意之城的云辇！九条蛟龙虚影拉车……好大的排场！”
“凌清绝肯定在里面！听说他已是元婴中期，七纹金丹，这次魁首怕是没跑了。”
人群一阵骚动，只见一架被朦胧清辉笼罩的华丽车辇无声滑入专属区域，帘幕低垂，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百花仙都的人也到了！是花弄影圣女！”
另一侧，漫天粉色花瓣凭空浮现，凝成一条花径，一名怀抱玉箫、身姿婀娜的绝色女子踏花而来，香风弥漫，附近不少修士眼神瞬间迷离，露出痴迷之色。
“好厉害的幻心之术……还未奏箫，仅凭气息就能动摇心神。”
几个定力稍差的修士晃晃脑袋，连忙移开视线。
轰隆！
一声沉闷巨响，伴随着灼热的气浪，一艘形似炼器炉的赤红色巨大云舟蛮横地撞开云层，船首立着一名魁梧青年，周身宝光流转，气势逼人。
“是百炼神山的厉苍穹！他那九子母诛神梭据说又炼成了新的一子！”
“炎阳谷的石破天也来了！嘶……这气血，隔着这么远都感觉皮肤刺痛！”
一个赤发披散的雄壮身影如同陨石般砸落在一处平台边缘，震得青玉台面微微一颤，他环抱双臂，灼热的目光扫视全场，如同在挑选猎物。
“千机府的玄一还是那么神出鬼没……根本看不清他怎么出现的。”
有人指向一个角落，青衫素净的玄一不知何时已静静站在那里，仿佛一直存在。
张小渔紧紧跟在陆凡身边，小手不自觉抓住了他的衣角，小脸因为周围一道道强横的气息而有些发白。
“陆凡哥哥……好多人……都好强……”
陆凡倒是神色轻松，双手枕在脑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些名声在外的天才，嘴里啧啧有声：“排场都不小嘛。
不过……”
他感应了一下自身双腿那经过三天不断“体悟”而愈发灵动自如、蕴含爆发的力量，嘴角微勾。
“比起跑得快，好像还差点意思。”
就在这时，中央最大的青玉平台上空，云气汇聚，化作一名身着青要山长老服饰、面容古朴的老者虚影，庞大威压缓缓笼罩全场。
“肃静。”
老者虚影目光如电，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老夫苍松，为青要山传功院院主。
本届青龙大比，由老夫主持。”
全场霎时寂静，落针可闻。
炼虚境大能的威压，让不少低阶修士呼吸都为之一窒。
“大比规矩，只讲一次。”
“第一轮，云海争渡。”
“尔等即刻于此处平台边缘领取避云符，凭此符可在此地内活动，不受此地禁空限制。
一炷香后，虹桥开启，所有人由此出发。”
“前方云海之中，已布下结界，内藏十万青龙鳞符。
尔等需各凭手段，夺取至少一枚鳞符，并于十二个时辰内，抵达云海彼端的龙门台。”
“届时，手持鳞符的前一万名抵达者，晋级第二轮。”
他话音一顿，语气加重。
“结界之内，不禁争斗，不论手段。
伤残自负，生死由命。
若想退出，此刻还来得及。”
人群中泛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但无人离开。
能来此地的，多少都有些依仗。
苍松真人继续道：“至于第二轮青龙擂，将在本山升龙坪举行，届时，我青要山优秀弟子，亦会一同参与擂争。”
这话引起一阵低呼。
青要山弟子直接参与，意味着竞争将更为残酷。
“奖励。”苍松真人吐出两个字，瞬间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前万名晋级者，皆可获得一千青要山贡献点。”
“前千名，贡献点五千，可选一门元婴境功法。”
“前百名，贡献点一万，可选一门化神境功法或同等秘术，并获进入星辰淬体池修炼三日之资格。”
“前十者，贡献点五万，宝物任选其一，可入化龙池感悟三日！”
“魁首……”
苍松真人目光微凝，“除上述所有奖励外，加赐真传弟子身份，可入藏经峰顶层任选一道传承，并获山主亲自指点一次！”
奖励一出，下方顿时响起一片粗重的呼吸声，无数目光变得炽热。
化龙池！真传弟子！山主指点！任何一项都足以让人疯狂。
陆凡挑了挑眉，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贡献点？听起来比灵钱高级点……化龙池，不知道有没有温泉舒服。”
旁边的张小渔已经听得两眼放光，紧张地攥紧了小拳头。
“现在，”苍松真人声音转冷，“所有参赛者，持各自令牌，上前查验，依次投入那边的验身灵鼎。”
验身灵鼎前人头攒动，队伍缓慢前行。
陆凡和张小渔随着人流挪动，终于将各自的参赛令牌投入那尊散发着朦胧青光的巨鼎。
鼎身微震，一道流光扫过令牌，算是完成了登记。
“人真多啊……”陆凡踮脚朝前望了望，只见虹桥起点处云气翻涌，后方是茫茫无边的云海，根本看不清所谓的“龙门台”在哪个方向。
他挠了挠头，对张小渔说：“小渔，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别乱跑。
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卖云海地图的，总不能闷头瞎闯。”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挤满了人的信息玉璧，上面似乎有光影在不断闪烁，可能显示了结界内的大致地形。
“嗯！陆凡哥哥你快去快回！”
张小渔乖巧地点点头，往平台边缘人稍少些的地方靠了靠，小手紧张地捏着衣角，大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那些气息彪悍的竞争者。
陆凡身形一晃，如同游鱼般挤入了喧闹的人潮，瞬间被涌动的人群淹没。
就在陆凡身影消失的数息之后。
平台边缘一处堆放废弃建材的阴影里，一团模糊的、如同枯萎菊花般扭曲的灰影微微蠕动。
王焯蜷缩在那里，黑袍下的身体因秽气侵蚀和极致怨恨而剧烈颤抖，针尖般的瞳孔死死锁定着孤身一人的张小渔。
“就是现在……陆凡……你先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吧！”
他心中发出无声的尖啸，压抑到极限的邪功猛然爆发！
一道裹挟着腐臭花香与浓烈怨念的灰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超出常理，直扑张小渔！
所过之处，空气都留下淡淡的灰黑色痕迹，令人作呕。
这突如其来的阴邪袭击，气息虽不浩瀚，但那纯粹的恶意与扭曲感，瞬间让附近几位修士寒毛倒竖！
“小心！”
“邪修！”
有人惊呼出声。
张小渔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恶念将她牢牢锁定，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她下意识地想要激发灵力，但元丹后期的修为在那凝聚了元婴级怨恨的冲击面前，显得如此迟缓！
王焯的目标倒不是近身。
在冲至张小渔前方十丈左右，他身形猛地一顿，黑袍鼓荡，脸上露出一个极端痛苦又无比快意的扭曲笑容。
“一起……腐朽吧！！”
他嘶哑地吼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胸口处一团灰黑色的、如同腐烂花蕊般的光团骤然亮起那是他强行凝练、充满瑕疵与秽气的“邪菊元婴”！
他要自爆元婴！
不是求同归于尽，而是要将毕生修炼的秽气与怨毒，如同瘟疫般炸开，彻底污染张小渔的根基，甚至波及周围大片区域，制造混乱！
这比直接杀死她，更能让陆凡痛苦！
“不好！”
“快退！”
周围修士面色大变，纷纷暴退，撑起护体灵光。
张小渔小脸煞白，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渊海星瞳体本能地泛起微光，但在那爆发的秽气核心前，如同风中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