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鸿的话像根冰锥,狠狠扎进秦淮茹的心里。
她猛地想起那年棒梗被抓时,派出所的人说过“这孩子要是留下案底,将来考学、找工作都难”,当时她只当是吓唬人,现在才知道,那是实实在在的大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贾棒梗瞪着眼睛,脸涨得通红,“妈你以前,不是说只要我好好表现,就能接班吗,你为什么骗我?”
“妈,没骗你。”秦淮茹的眼泪掉了下来,“要怪就怪你自己小时候……”她没敢说“偷东西”三个字,只是含糊道,“总之,现在怎么办,光鸿。”
棒梗看着下跪求刘光鸿的秦淮茹,随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妈,我们走,到时候我去跟李厂长说,我是贾家的顶梁柱,他们肯定得给我面子!
实在不行,我就去闹,像上次我爸死的时候那样,一闹他们就会怕!”
秦淮茹看着儿子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一阵发凉。
她忽然想起刘光鸿曾经跟她说过的话:“棒梗这孩子,得让他知道啥叫规矩,不然将来要吃大亏。”
当时她只当是刘光鸿看不上她们孤儿寡母,现在才明白,那是句实实在在的忠告,这小子子彻底没救。
“不许胡闹!”秦淮茹提高声音,“厂里不是街道办,没那么好糊弄。你要是敢去闹,连妈妈的活儿都保不住!”
棒梗被母亲吼得愣在原地,眼里的得意一点点变成委屈,最后化作一股不服气的倔强。
“我不管!反正我不去乡下刨地,我是贾家的顶梁柱,以后就得吃商品粮!”他说完,捡起地上的礼物,扭头就跑,把秦淮茹的呼喊远远抛在身后。
秦淮茹站在原地,看着儿子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她知道,棒梗的路,怕是没他自己想的那么好走。
刘光鸿送走秦淮茹,把刘家人喊进来,让其他邻居散开,接着交代他们都要小心,毕竟因为他们家都有工作,很容易被其他人算计。
回到95号院时,光福正在做作业和练习册。
“练得咋样了,小弟?”刘光鸿把网兜里的新练习册递给他。
“还行,三哥。”光福放下铁锅,接过练习册,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我今天再试试,保证能把高考真题做及格。”
他顿了顿,忽然问,“刚才看见棒梗从院里跑出来,好像不太高兴,怎么回事?”
刘光鸿靠在石榴树上,看着光福冻得通红的鼻尖,笑着说:“没啥,估计是他那接班的美梦,快要醒,不会再让他觉得高人一等。”
“接班,他不是还没考高中吗?这就放弃治疗,不拼一拼吗?”光福挠了挠头,“再说贾家嫂子那么低工资,接班后,他们家吃啥?”
“所以说是美梦啊,一个有案底的人还想着顶班。”刘光鸿捡起块冰碴,在手里把玩着。
“有些人总觉得,日子会按自己想的来,却没想过现实这把尺子,从来都不徇私情,现实会教他们做人。”他看向光福。
“光福,你记住。不管将来是读书还是出来干厨师,都得一步一个脚印,别学棒梗那些人光会吹牛的。”
光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重新拿起开始做作业。
刘光鸿抬头望向胡同口的方向,棒梗的身影早就消失,可他仿佛能看见少年人攥着钢筋,在寒风里梗着脖子的样子。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棒梗就会明白,“顶梁柱”这三个字,不是靠吹牛就能撑起来的,得靠实打实的本事,靠能扛事的肩膀。
轧钢厂接班的幻想被打破,真正让棒梗无路可退的,是这个时代。
当后年下乡的名额像乌云一样压下来,一个既没学历又有污点的半大孩子,除了跟着洪流去往农村扎根,还能有什么选择?
刘光鸿转身回屋,听见院里传来二大妈的笑声,隔着墙都能听出喜洋洋的调子:“……医生说,于莉这胎稳当得很,就是得多歇着,别累着……”
听墙角的棒梗的指甲深深掐进砖缝里,铁锈般的血腥味在舌尖散开。
他早就听说,刘光天的媳妇于莉怀上了,是这院里近两年来头一个有身孕的。自打阎解矿他们下乡后,胡同里的人看刘家的眼神都带着敬,说他们家“有福气”,连老天都照应。
“福气?刘家人不过是走狗屎运。要不是刘光天有个厉害弟弟,就他那废物,怎么会当上干部,成绩比我还烂!”棒梗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星子砸在泥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想起之前去轧钢厂找秦淮茹,听见车间主任跟人说,刘光鸿又给厂里介绍个大单子,连李厂长都亲自陪着吃饭,那派头,比街道办的王大妈还足。
凭啥,凭啥刘家就能顺风顺水?大哥当后勤主任,老二在铁道部当技术干部,老三是汽车厂厂长,现在连二房都要添丁。
就他贾家,妈是后勤工人,前途渺茫,连顿饱饭都得算计着吃。
嫉妒像毒草似的在心里疯长,缠得他喘不过气。
棒梗忽然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泥,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他得想个法子,让刘家欠他的情。只要他们欠人情,刘光鸿那个厂长还能眼睁睁看着他去乡下刨地?
于莉挺着三个月的肚子,正坐在95号院里的小马扎上,晒太阳,手里拿着小鞋底子。
阳光透过槐树叶洒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嘴角噙着抹满足的笑。
刘光天蹲在旁边给她剥橘子,笨手笨脚的,橘子汁溅到手上也不在意,眼里的宝贝劲儿,让路过的邻居都忍不住打趣。
“光天这是把媳妇捧在手心里呢。”前院的老李头扛着锄头经过,笑着打趣,“等孩子生下来,这个做父亲的怕是连抱都不敢使劲。”
刘光天嘿嘿笑,脸憋得通红,半天才说出句:“于莉,她是刘家大功臣。”
于莉嗔怪地拍他手臂一下,脸上却红扑扑的:“别听他瞎说,就是怀个孕,那就成功臣了。”
话虽这么说,手却下意识地护着肚子,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捧着稀世珍宝。
棒梗躲在中院的月亮门后,他攥着拳头,指节发白,凭啥于莉就能安安稳稳地怀孕,要问他贾太子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