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徐浪的声音有些沙哑,望着病床边那熟悉又威严的身影,眼眶瞬间发热。
巨大的不真实感笼罩着他,仿佛从一场漫长而血腥的噩梦中挣扎出来,却跌入了另一个温暖得让他想落泪的梦境。
“我以为…是梦……”
陈文太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是难得的慈和与松弛。
他轻轻拍了拍徐浪没受伤的手背,温声道: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到了南唐,怎么不来看看外公?是你妈拦着?”
病房里只剩祖孙二人,韩芸得知徐浪苏醒,羞红着脸匆匆避开。
趴在他胸口睡了一夜,还有那无意识的温柔抚摸,少女的心思让她无法再坦然面对。
“没有,” 徐浪连忙解释,牵扯到伤口,眉心微蹙,“妈还不知道我来南唐。想着大赛结束再去看您。”
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好,总算没忘了老头子。”
陈文太笑容更深,目光却锐利地捕捉到徐浪眼底一闪而过的焦灼,“身上还疼?哪里不舒服?”
“外公,我想打个电话!”
徐浪挣扎着想坐起,腰腹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渗出额角,“家里…我怕家里出事!”
他心中雪亮,外公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他早已洞悉一切。
但苏文羽她们的脸庞在脑海中闪过,恐惧攫住了他。
陈文太稳稳按住他的肩膀,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
老人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一种抚平惊涛的力量:
“安心躺着。”
“江陵无害,南唐无患。”
江陵无害…南唐无患?!
这八个字像定海神针,猛地楔入徐浪翻腾的心海。
他剧烈的心跳缓缓平复,纷乱的思绪瞬间清晰——外公在告诉他:
江陵风平浪静,苏文羽她们安然无恙!
而南唐的祸患……已然根除!
那个庞起正……徐浪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刚醒,好好养着。你大舅二舅一会儿就到。你三舅听说你伤了,正从南平往回赶。”
陈文太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住,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
“这事,我还没告诉你妈。要不要说,你自己掂量。”
说完,老人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留下满室沉静和徐浪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可算找对地方了!这破医院跟迷宫似的!”
一声大大咧咧的抱怨打破寂静。
陈尚舒拎着个硕大的果篮晃进来,脸上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笑容:
“小浪!告诉你个好消息!那老王八蛋——庞起正,被车撞死了,死得透透的!至于那小王八蛋庞元浩嘛…”
他嘿嘿一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哥哥我替你烧了,现在太平间躺着呢,凉快!”
徐浪瞳孔微缩。
报复来得如此迅猛彻底!
他瞬间明白了外公那八个字背后雷霆万钧的手段。
寒意夹杂着快意窜上脊背,随即又被更深的后怕取代——外公…
竟涉入如此之深?
“表哥…谢谢。”
徐浪压下翻腾的心绪,感激地接过果篮。
他试图坐直,腰腹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煞白。
“哎哟我的小祖宗!”
陈尚舒吓得手忙脚乱,赶紧按住他,“别动!千万别动!”
“你现在比大熊猫还精贵,再给我整点幺蛾子出来,老爷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没事…就是忘了自己身上还开着口子。”
徐浪苦笑,冷汗浸湿了鬓角。
他感受着体内那股奇异而温暖的修复力量——那来自重生带来的天赋“内养”。
若非如此,那种程度的刀伤,绝无可能恢复得这么快,更不可能现在就清醒。
他闭上眼,龙城路那修罗场般的画面再次涌现。
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杀光他们,带韩芸逃出去,通知苏文羽!
极致的杀意催动了“狡身”的极致协调,竟让他下意识使出了前世偶然窥见的那套疯狂刀法!
那本是大刀王五嫡传的浩然之刀,在他手中,却成了邪气冲天的屠戮之刃!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一念之差,他险些彻底堕入杀戮深渊,万劫不复!
此刻回想,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老爷子现在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陈尚舒一屁股坐在床边,唉声叹气。
“就怨我没早点告诉他你到南唐了,还跟我见过面。老二老三都出息,现在连你也这么出息…”
他忽然收起玩世不恭,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小浪,咱们兄弟,不说外道话。哥问你件事,你得跟哥掏心窝子。”
看着表哥难得严肃的脸,徐浪心中暖流淌过。
这副“纨绔”面具下藏着怎样的心智,他比谁都清楚。
若非陈尚舒深不可测,岂能在南唐这潭浑水里稳坐“尚书”之位?
只是这身本事,全用在了“歪路”上,才让老爷子又爱又恨。
“表哥,你说。” 徐浪郑重道。
“那篇《论城市建设与工业化污染》…” 陈尚舒紧紧盯着徐浪的眼睛,“真是你写的?”
徐浪心头猛地一跳!
这秘密外公知道不奇怪,表哥怎么会…?
他面上不动声色,坦然迎向陈尚舒的目光:“是。”
陈尚舒缓缓点头,神色复杂:“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吗?”
他没等徐浪回答,自顾自说下去。
“那天想溜进老爷子书房‘借’幅字画去掌掌眼,结果老爷子领着个上校进来了,差点没把我吓尿!”
“躲桌子底下才听见…那上校说,论文是你写的。”
他摊了摊手,“老爷子当时那表情…啧,比捡了传国玉玺还高兴。”
外公果然知道了!
是高长河!
徐浪瞬间明了。
原来自己身边一直有军方的眼睛!
一丝被监视的不快掠过心头,但随即又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若非这双“眼睛”,自己昏迷后,恐怕凶多吉少。
这次遇袭,给他敲响了警钟:做事,必须更周密!
“好呀!我说老爷子书房怎么老丢东西!原来家里出了家贼!”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二舅!三舅!” 徐浪惊喜地看向走进来的两位中年人。
陈素晟(二舅)和陈素阳(三舅)笑呵呵地走进来。
陈尚舒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脸“腾”地红了,哀嚎道:“二伯!三伯!嘴下留情啊!千万别告诉老爷子!也别告诉我爸!”
“老爷子那儿嘛…可以考虑。”
陈素阳笑眯眯地,话锋一转,“至于你爸那儿…我们可管不了。”
“凭啥?!” 陈尚舒跳脚。
“就凭你家老头子,正琢磨着要不要告诉老爷子呢!”
陈素阳和陈素晟异口同声,幸灾乐祸。
一个与陈尚舒面容酷似、带着怒意的中年人(大舅陈素言)大步走了进来。
先狠狠剜了缩脖子的儿子一眼,才转向徐浪,瞬间换上关切的笑容:
“小浪!来南唐也不跟大舅说一声!跟着这混账东西瞎混,能有什么好?”
他转头又骂陈尚舒,“回头再收拾你!连你爷爷的字画都敢偷?”
“你爷爷那是给你留着脸呢!真当他老糊涂了?!”
陈尚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垂着头一声不吭。
“大舅,消消气,吃水果。”
徐浪赶紧打圆场,指了指果篮,“表哥一早送来的。”
陈素言哼了一声,顺着台阶下:“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滚回去!再让我知道你爷爷书房少根毛,我就告诉你妈,让她好好‘疼疼’你!”
“爸!您是我亲爸!”
陈尚舒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徐浪一眼,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徐浪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扬。
能治这位“南唐尚书”的,果然只有那位泼辣彪悍的大舅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