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告别赵姨娘回到房中,已经是下午,贾环正待更衣,便将彩云给的荷包拿出来仔细端详,只见上面绣的两只百合花,花茎交织栩栩如生,贾环没多想随手将荷包放在桌子上,霁月进来给贾环送换洗衣服时,一眼便看到桌子上的荷包,便拿起来仔细观看,随口道:“好精致的荷包,这绣工当真不错呢。可是怎么看着不似三爷平常戴着的呢?”
这话本是无心之言,不料正被进来的琥珀听见,琥珀听完愣在原地,恰巧琥珀手中也拿着一个新绣的荷包,上面绣的是荷花莲叶和两条锦鲤,琥珀忙问道:“什么荷包?快拿来我看看。”
霁月将荷包递给琥珀道:“姐姐是知道的,三爷日常的衣物都是我跟云舒侍奉的,没见过三爷有这个。”
琥珀拿着荷包对比着自己手中的那个,寓意显而易见,一定是女子赠送,而且还是爱慕贾环的,心中一阵醋意升腾,脸上不免流出一丝不满。
贾环此时换完衣服从书房出来,笑道:“一个荷包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是听闻我要南下,彩云姐姐送来的平安符。”
琥珀听完脸上一冷,嗔怨道:“是我们多事了,爷如今长大了,我们做奴才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哪里还能管主子的事,横竖人家送的都是好的,我们的都是破的、烂的、没人要的。”说完将两个荷包一并重重的扔在桌子上,转身就要走。
贾环知道她生气,赶忙一把拉住琥珀,赔笑道:“好姐姐,别生气。以后不再随便收人家东西了就是了。”说完对着霁月她们以努嘴,示意她们先出去,自己好哄哄琥珀。几个丫头也是头次见贾环这么尴尬,对视一笑,便离开了房间。
贾环见房中无人,方对着正在生气的琥珀劝慰道:“好姐姐,吃盏茶消消气。我还有事要跟姐姐商量呢。”说完把自己的茶杯推到琥珀眼前。
琥珀本来也没真生气,不过是拈酸吃醋闹小性子罢了,又见贾环伏低做小的样子,方才道:“爷有事就吩咐吧。”
贾环笑着从怀里拿出两张地契递到琥珀面前,琥珀拿过一看是两处庄子的地契,惊呼道:“这是庄子的地契?”
贾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琥珀也知道自己事态了,遂小声道:“三爷您这是从哪弄来的。”
“姐姐先别问我从哪来的,听我再慢慢告诉你。我不日就要南下,有些事情还需要姐姐替我操持着。”见琥珀点头答应,方又开口道:“经过这二年的时光,姐姐对院子里管理的井井有条,对我更是忠心耿耿,因此临行前我才有要事相托:这头一件就是我走后,姐姐找人将后院的器械偷偷卖掉,将后院临街的暗门封死,以免被人发现;二件事就是这两处庄子,姐姐的哥哥我看也是个可靠人,此次回南我会让赖管家将他拨到我这边照应,等我将你哥哥的卖身契拿到手,姐姐便可让他带着这两张地契去将庄子收回,由他暗中照料,待我明年回府时再做打算。”
“那三爷此次南下,可需带那个丫鬟去伺候?”琥珀问道。
“此次回南,由元宝跟着就行,至于丫鬟我一个不带。一来行路方便,二来回到江宁那边族人自由安排,况且我此去不过一年时光。院里的一切还须有姐姐做主,但凡有受委屈的地方,暂且忍耐,等我回来再做计较。”贾环嘱咐道。
“琥珀知道。一切都按爷的吩咐办理,自从老太太将我给了爷,我就注定是爷房里的人了。”话到此处,琥珀也是真情流露,索性将心里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可是爷这一路风餐露宿的,那元宝也是个顽皮的性子,没个人照顾我实在放心不下啊。”
“姐姐的心意贾环岂有不明白的,姐姐且安心在家,听我的好消息就是了。”说完贾环,单单拿起琥珀的那个荷花锦鲤的荷包,在琥珀的眼前晃晃了,然后塞进自己的怀里,贴身保存了。然后对着琥珀笑道:“还是姐姐的这个荷包寓意好,有了姐姐的荷包在身,必然可以保佑我此去县试能够高中会元。”
琥珀见他这般,也是含羞一笑,嗔怪道:“三爷没个正经,专会拿我打趣。”直至此时琥珀才算真正安下心来......
接下来的几天,贾环先向学堂里的太爷和夫子们辞行,又在府里处各处走动一番,安排好家里的一切,方才动身准备去神武将军府向卫若兰辞行。
初夏的风吹拂着柳絮掠过神武将军府朱漆大门,贾环立在门前,手中拜帖被捏得微微发皱。他望着门楣上高悬的鎏金匾额,恍惚想起自己初入卫府时,不过是个灰头土脸的公府庶子,如今却要南下江宁府赴考,命运的轨迹竟这般诡谲难测。
“三公子!”卫府管家老远瞧见他,疾步迎上来,“少将军正在演武场,快随我来。”穿过九曲回廊,演武场兵器相击的铮鸣渐次清晰。贾环抬眼望去,卫若兰赤膊着上身正在舞动长枪,长枪挑着漫天花瓣纷飞,枪尖寒光与粉瓣共舞,煞是好看。
“好枪法!”贾环忍不住喝彩。卫若兰收势转身,眉眼间英气未散:“来得正好,试试这柄新铸的软剑。”说着抛来剑鞘,乌木纹理在日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贾环接过剑,手腕轻抖,剑身化作一道青虹直奔卫若兰而来,卫若兰本来就有意试探,方才提枪相迎,霎时间金铁之声交鸣,火花四溅,两人过了几招,贾环渐落下风,额头沁出薄汗。卫若兰却突然收剑,凝视他道:“听说你要去江宁府?”
贾环垂首擦拭剑身:“正是。前些日子得了消息科举在即,久闻江南文脉昌盛,想着回南再修课业,顺便应试。”话音未落,软剑已被卫若兰抽走,剑锋斜抵他咽喉:“为何不早说?何时动身?”
剑刃寒意刺骨,贾环却笑了:“下个月十九动身,近日一直忙着安排家中事务,今日方才得空登门,向哥哥辞行。”
卫若兰听完,微微点头,随后收剑入鞘,转身走向廊下石桌:“来人啊,备酒!”很快,丫鬟捧来青瓷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泛起涟漪。“此去千里,不知几时再见。”卫若兰斟满两杯,道“江南虽然繁华,但却是鱼龙混杂,兄弟初次远行,切莫轻信他人。”
贾环端起酒杯:“放心,我已不是当年任人欺辱的小儿。”酒杯摇曳间,他想起幼时在贾府遭人冷眼,唯有卫若兰待他以诚。那年他被初蒙习武之心,是卫若兰赠他器具弓弩;遇到困惑时,也是卫若兰亲身教导为其解惑,更软磨硬泡的叫卫老将军教他研习兵法。
“这是我让人备的。”卫若兰推来个锦盒,打开竟是一整套文房四宝。湖笔的笔杆上刻着“青云直上”,徽墨缠着金丝,砚台雕着鲤鱼跃龙门的纹样。“还有这个。”又塞来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炉的桂花糕,“记得你最爱吃。”二人觥筹交错,互诉衷肠,仿佛有道不完的离别之情。
暮色渐浓,贾环起身告辞。卫若兰送至府门,将腰间佩剑解下:“带上这个,路上也可做防身之用,遇到难处可持此剑去云锦坊找掌柜。”贾环正要推辞,宝剑已被塞进手中。
踏出府门时,最后一缕夕阳正染红天边。贾环腰悬宝剑熠熠生辉,回头望去,只见卫若兰倚在朱门前,人影与晚霞相映,恍若画中之景。他抬手作揖,转身融入渐浓的夜色,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环兄弟!若此次金榜无名,你小子就别回来见我了!”
笑声惊起檐下宿鸟,扑棱棱飞向暗蓝的夜空。贾环按了按腰间的佩剑,脚步愈发坚定。此去山高水长,但愿不负知己相托,也不负这一路的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