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再来一次跳级
百炼窟，丙七号洞窟。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循环。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毒液、血腥与汗臭混合的刺鼻味道，浓稠得几乎能粘住喉咙。洞窟深处，墨绿色的“万毒蚀髓液”池内，粘稠的液体如同活物般翻滚着气泡，每一次破裂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腐烂气息。
向钱整个人浸泡其中，只露出一个头颅。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额头、脖颈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与暗红交织的颜色，仿佛随时会溶解溃烂。蚀骨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每一寸血肉、骨骼乃至灵魂深处！幻觉如同跗骨之蛆，眼前时而尸山血海，时而烈焰焚身，耳边是无数怨毒的诅咒和诱惑的低语。他死死守住识海中最后一丝清明，运转着《九死涅盘锻体诀》的心法，精神力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对抗着药液的侵蚀。
距离被丢进这炼狱，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每一天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油锅里煎熬。
赤炎地火池里，焚筋锻骨散翻倍的药效让他的皮肉一次次焦糊、脱落，又在锻体诀的运转下艰难再生，如同反复锻造的铁胚。
背负着每日递增的千钧玄铁符，在布满倒刺玄冰棱的“碎骨崖”上攀爬，寒气与重力双重摧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骨头不知断裂又愈合了多少次。
百兽斗笼中，与狂暴妖兽的生死搏杀更是家常便饭。不能用外物，只能凭借这具被反复摧残又勉强修复的身体和基础术法周旋。身上的爪痕、齿印、淤青层层叠叠，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炼药任务更是压榨着他最后的精神力。在蚀髓液的剧痛和幻觉干扰下，还要强行集中精神，保证引气丹、回春散、爆灵丹的品质和数量。失败？意味着加倍的攀崖地狱。
然而，就在这非人的折磨中，某种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向钱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原本因之前三个月刻意压制而变得极其凝练、如同水银般沉重的灵力，在这地狱般的高压锤炼下，如同被千锤百炼的钢胚，变得更加精纯、更加凝实！每一次血肉的崩毁与再生，每一次骨骼的断裂与重塑，都伴随着灵力的疯狂冲刷与压缩！
更有一股源自锻体诀和无数次生死搏杀的凶悍、坚韧、不屈的意志，如同野草般在他灵魂深处疯狂滋长！
就在此刻！
浸泡在蚀髓液中的向钱，身体猛地一震！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横、都要精纯的气息，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轰！
墨绿色的毒液池瞬间炸开一道巨大的浪花！狂暴的灵力波动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旋，席卷整个洞窟！洞壁上凝结的寒霜被瞬间震碎，铁笼中的妖兽发出惊恐的低吼！
引气境七层巅峰的壁障，如同脆弱的薄冰，在这积蓄了一个月、又经历了地狱锤炼的狂暴力量面前，瞬间破碎！
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攀升！
七层巅峰！
八层！
势头丝毫不减，直冲八层巅峰！
眼看就要冲破八层，直抵九层！
洞窟厚重的玄铁门外，几乎在向钱气息爆发的同一时间，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
正是丹阳子和药尘子。
两人隔着门，强大的神识早已穿透禁制，将洞窟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嘶…这小兔崽子…又要跳级了？”丹阳子赤红的眉毛拧成一团，铜铃大眼中满是惊疑，“这才一个月！上次压制得那么狠，按理说这积蓄的底蕴爆发出来，冲到八层巅峰已是极限…这势头，怎么像要直接破九？”
药尘子清癯的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深邃的眼眸中精光闪烁，死死盯着洞内气息狂飙的向钱：“不对劲！他的灵力精纯度…远超同阶！这绝非单纯积累深厚能达到的！这锻体诀…还有这蚀髓液、地火池的折磨…似乎在把他的身体和灵力一同当作一块顽铁在反复捶打淬炼…杂质被硬生生挤压出去，根基被打磨得…异常夯实！”
“妈的！上次在试炼秘境突破时，老子就觉得他像个怪物！明明资质测出来平平无奇，这突破起来却跟喝水似的！”丹阳子低声咒骂，语气中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药老鬼，还压不压？上次压狠了，这次再压，怕是会损了他的根基，反而不美。”
药尘子沉默片刻，看着向钱那在蚀髓液中依旧死死守住心神、引导着狂暴灵力冲击瓶颈的身影，缓缓摇头：“不必了。前番压制已至极限，此番厚积薄发，水到渠成。再强行压制，过犹不及。他的体质…似乎在这种极限压榨下，产生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适应性蜕变。随他去吧，看看这‘资质平庸的怪物’，到底能冲到哪一步！”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站在门外，如同两尊石像，神识牢牢锁定洞内。
洞窟内。
气息冲破了八层巅峰！
引气境九层！
而且势头依旧凶猛，灵力如同脱缰野马，在拓宽的经脉中奔涌咆哮，向着九层中期发起冲锋！
九层初期！
九层中期！
向钱的气息最终稳稳停留在了引气境九层中期！比一个月前，整整提升了两个小境界！完成了系统主线任务要求的一半！
狂暴的灵力渐渐平复，蚀髓液池也恢复了翻滚。向钱缓缓睁开眼，眼中精光四射，如同黑夜中的寒星！虽然身体依旧被剧痛包裹，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感充斥四肢百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肌肉纤维中蕴含的爆炸性力量，骨骼如同精钢般坚韧，经脉宽阔坚韧，灵力奔腾不息，精纯凝练！
他长啸一声，声震洞窟，充满了宣泄的快意和突破的喜悦！
然而，就在他啸声刚落，准备好好感受这来之不易的力量时，脑海中，丹阳子那暴怒的咆哮和药尘子冷静的分析，以及这一个月地狱训练中无数次濒临死亡的感悟，如同冰水般浇下。
根基！根基不稳，再高的境界也是空中楼阁！
这一个月，他靠着地狱特训和之前压制的底蕴，强行冲到了九层中期。速度是快，但力量真的完全掌控了吗？那被反复锤炼的体魄，真的与这暴涨的灵力完美融合了吗？
不！还不够！
他能感觉到体内奔腾的灵力虽然精纯，却依旧带着一丝新生的躁动。肌肉骨骼虽然强悍，但细微的掌控力，在爆发性的力量面前，还有瑕疵。
如果现在停下，固然完成了系统的等级要求，但未来冲击凝脉境，必将面临更大的瓶颈，甚至可能根基虚浮，影响道途！
“妈的…老家伙们说得对…”向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清醒，“老子是要修神的人！岂能贪图一时之快？”
他猛地一咬牙！
“给老子…压回去！”
轰！
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强行介入！刚刚突破、奔腾雀跃的灵力洪流，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向钱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鲜血，脸色瞬间苍白！他强行逆转功法，将刚刚冲开的经脉通道再次压缩、凝练！那刚达到九层中期的气息，如同退潮般，开始疯狂回落！
九层中期…九层初期…八层巅峰！
气息最终稳稳地、极其凝练地停留在了引气境八层巅峰！比突破前，只提升了一个小境界！但他体内的灵力，却比之前精纯了数倍，如同被千锤百炼后的精钢！身体的每一丝力量，都仿佛被彻底驯服，掌控由心！
洞窟外。
“什么？！”
“他…他自己压回去了？！”
丹阳子和药尘子同时失声惊呼！两人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震惊、错愕、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们预想到了向钱会突破，甚至做好了接受他连跳两级的事实。他们放弃了压制，就是认为他的底蕴足以支撑这种爆发。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一向油滑、贪财、怕死的小子，在突破之后，在力量暴涨的诱惑面前，竟然能有如此清醒的认知和如此狠绝的魄力，自己生生把境界压了回去！
“八层巅峰…气息凝练如汞，灵力精纯似金…这根基…”药尘子喃喃自语，眼中精光爆闪，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动，“比那些按部就班修炼到九层巅峰的弟子，还要扎实浑厚数倍！这小子…对自己够狠！”
丹阳子脸上的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欣慰？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却没了往日的暴躁：“哼！算这小子还有点脑子！知道什么才是根本！没白费老子这一个月给他准备的‘大餐’！”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心。
“既然他自己都这么争气，”药尘子捋着胡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甚至带着点“残忍”的笑意，“那我们这两个当师伯的，更不能让他‘失望’了。原先的计划…看来还是保守了点。”
丹阳子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容狰狞：“没错！玉不琢不成器！这兔崽子是块好料子，就是欠捶打！给他加料！往死里加！”
半个时辰后，当向钱终于熬过了蚀髓液的痛苦，拖着仿佛被拆散又勉强拼凑起来的身体，步履蹒跚地爬出墨绿色的毒液池时，洞窟厚重的玄铁门无声滑开。
丹阳子和药尘子并肩走了进来，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向钱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毒液，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师…师伯…弟子…幸不辱命…没被毒死…”
丹阳子没理会他的贫嘴，目光如同实质般在他身上扫过，尤其是在他那凝练扎实的八层巅峰气息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即又板起脸：“哼！一个月才到八层巅峰？废物！”
向钱：“……”
药尘子则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平淡却让向钱瞬间头皮发麻：“向师侄能有此觉悟，自行压制境界，稳固根基，师伯们…很欣慰。”
欣慰？向钱看着药尘子那温和的笑容，心里咯噔一下，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果然，药尘子话锋一转：“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师侄根基既已稳固，潜力尚有余地。为了应对三月后大比之凶险，我二人商议，决定对你特训计划…稍作调整。”
他手中光芒一闪，那张让向钱做噩梦的赤红兽皮卷轴再次出现，只是上面的字迹明显更新、更狰狞了！
“卯时赤炎地火池浸泡，药液升级为‘三昧焚身膏’，火毒倍增，辅以‘碎魂针’刺激穴窍（痛感增幅500%）。辰时攀崖，玄铁符重量重置为三千斤，崖壁玄冰棱升级为‘玄冰重水’冲刷，寒气蚀骨，兼具重压！未时百兽斗笼，妖兽数量增至十五头，种类加入‘幻音魔蝠’（精神干扰）……”
一条条更加惨无人道、光是听着就让人魂飞魄散的“升级版”训练项目，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向钱的心上！
他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师伯！弟子错了！弟子不该突破！弟子这就回炉重造！别加料了！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向钱哭天抢地，试图抱住丹阳子的大腿。
丹阳子一脚把他踹开，狞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晚了！给老子练！练不死就往死里练！再敢废话，现在就给你灌三斤‘三昧焚身膏’下去！”
向钱瘫坐在冰冷的毒液池边，看着两位师伯“欣慰”离去的背影，再看看那张散发着地狱气息的升级版卷轴，欲哭无泪。
“妈的…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作完…”他悲愤地哀嚎一声，认命地抓起旁边散发着更恐怖热力的“三昧焚身膏”玉瓶，视死如归地走向赤炎地火池。
寒玉峰，冰魄洞府。
慕清雪盘膝坐于冰玉蒲团之上，周身缭绕着浓郁的冰蓝色灵气，如同置身于万年冰窟的核心。她绝美的容颜在寒气中更显清冷，冰魄般的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凝冰长老那清冷空灵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清雪，凝脉之境，非止灵力之增，更在于神念之变，道心之固。玄冥冰魄玉虽失，然寒玉峰万载冰魄道韵犹在。静心体悟，引冰魄入神，凝神魂之华，方为根本。”
她摒弃杂念，心神沉入丹田气海。那枚新生的、如同冰晶星辰般的凝脉道基缓缓旋转，散发出浩瀚而精纯的冰魄灵力。她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力量，尝试沟通寒玉峰深处那亘古不化的万载玄冰意志，捕捉那无处不在的冰魄道韵。
过程缓慢而艰涩。每一次神念与那宏大、古老、冰冷的意志接触，都让她灵魂震颤，如同孤舟面对浩瀚冰洋。但她心志坚如玄冰，不为所动，一点点地引导、融合、感悟。
就在她沉浸于深层次感悟时，腰间那块温润的同心佩，忽然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一丝难以察觉的、源自丹鼎峰方向的、带着强烈痛苦挣扎又夹杂着一丝不屈狠劲的奇异波动，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古井无波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慕清雪长长的睫毛，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冰封般的唇角，似乎向下抿紧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随即，一切又归于沉寂，仿佛那丝涟漪从未出现。唯有她周身缭绕的冰魄灵气，流转之间，似乎比之前更加灵动了一丝。
百炼窟内，向钱撕心裂肺的惨嚎，伴随着“三昧焚身膏”刺鼻的味道，再次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