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蔼霞站在菜市场的水产区前,手指轻轻敲击着玻璃缸边缘。几只螃蟹张牙舞爪地爬过,她盯着其中最大的一只,咬了咬下唇。
老板,这个。她指了指那只青壳螃蟹,再要半斤虾,新鲜的。
这是她第三次来市场了。第一次买的菜被妈妈说不新鲜,第二次的鱼煎糊了。今天她一定要做一顿完美的晚餐,为了那个救了她弟弟的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江蔼霞擦了擦手,掏出手机,是弟弟发来的照片——教室里,江宇航穿着校服,面前摊开的是数学课本。配文是:姐,今天考试我及格了。
江蔼霞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自从那天从赌场回来后,弟弟像是变了个人,不仅主动回学校上课,甚至开始打工补贴家用。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那个在黑暗中给了他们一线光明的男人。
凌翔......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泛起一丝甜蜜的涩意。
回到家,江蔼霞系上围裙,开始处理食材。
螃蟹要清蒸,虾要做成油焖,再加上一道红烧排骨和清炒时蔬。她记得凌菲告诉她,凌翔的饭盒里总是有这些菜,那是他最喜欢吃的美食。
下午五点,门铃准时响起。江蔼霞的心跳突然加速,她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头发,深吸一口气才去开门。
凌翔站在门外,手里提着水果和补品。他今天没穿往常的黑色西装,而是一件深蓝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看到江蔼霞,他微微点头,眼神却飘向别处。
进来吧。江蔼霞侧身让路,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一丝薄荷香气。
凌翔把礼物放在茶几上,环顾这个狭小却整洁的客厅。墙上挂着全家福,照片里的江蔼霞还是个扎马尾的高中生,笑容明亮得刺眼。
医院最近忙不忙?他低声问道。
老样子,每天几台大手术......江蔼霞回答,所以有时候顾不上宇航,多亏了你帮我劝他,我的话他听不进去……
凌翔点点头,目光落在餐桌上丰盛的菜肴上,眉头微挑: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江蔼霞绞着围裙边,突然不确定起来。
也许他早就吃惯了高档餐厅,毕竟跟在冯少身后,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美味佳肴没吃过,也许他看不上这种家常菜。
凌翔却已经拉开椅子坐下,夹了一只虾放进嘴里。虾壳酥脆,肉质鲜嫩,蒜香浓郁。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喉结滚动了一下。
好吃。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江蔼霞的心像被温水浸泡过一般。
晚餐在一种奇妙的氛围中进行。
凌翔偶尔抬头,眼神却总是不经意地瞟向江蔼霞。每当这时,江蔼霞就会假装低头吃饭,掩饰脸上泛起的红晕。
饭后,凌翔主动去洗碗,江蔼霞和凌翔站在狭小的厨房门口,肩膀几乎相碰。
谢谢你。江蔼霞轻声说,不只是为了那笔钱...还有宇航。他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
凌翔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他本质不坏,只是走错了路。
就像我一样——他没说出口的话悬在两人之间。
江蔼霞鼓起勇气,转向他:那你呢?凌翔,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空气突然凝固。凌翔的表情变得冷硬,那是他在赌场里常用的面具:有些路,走上去就回不了头了。
可是……
凌翔洗好碗,擦了擦手说:我该走了。
等等!江蔼霞情急之下抓住他的手腕,至少...至少喝杯茶再走。
凌翔看着她焦急的样子,最终点了点头。
江蔼霞泡了菊花茶,两人坐在阳台上。夜风微凉,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散落的星辰。
高中时,你坐在我前面。凌翔突然开口,你总是扎着马尾,发梢会扫到我的课桌。
江蔼霞惊讶地看着他:你记得?
记得。凌翔抿了一口茶,记得你每次收作业时都会多等我五分钟,记得你体育课跑800米时摔倒了还坚持跑完,记得......他的声音低下去,记得毕业那天你想给我同学录。
江蔼霞的心脏狂跳,她没想到凌翔记得这么多细节。
那时她只觉得他是个沉默寡言的转学生,偶尔会打架,成绩却出奇地好。
那天......她深吸一口气,那天我其实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凌翔的茶杯停在半空,茶水微微晃动。
现在也是。江蔼霞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字字清晰,凌翔,我喜欢你。从那时到现在,一直喜欢。
夜色中,凌翔的侧脸线条绷紧,喉结滚动了几下。他放下茶杯,双手交握,指节发白。
蔼霞,你不了解现在的我。他的声音沙哑,我不再是过去那个刑警队长了。我是冯少的人,手上沾着血,背着一堆见不得光的事。
但你还是帮了我和宇航。江蔼霞靠近他,那天在赌场,你完全可以不管我们。
凌翔苦笑:那只是一时冲动。
那这个呢?江蔼霞突然倾身,在凌翔反应过来前,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只是一触即分,却像电流穿过两人全身。凌翔的瞳孔扩大,呼吸变得粗重。他的手抬起,似乎想抚摸她的脸,却在半空中攥成拳头。
蔼霞......他的声音里带着痛苦的克制,我不能。
为什么?江蔼霞追问,因为冯少?因为你是赌场经理?我不在乎那些!
但我在乎!凌翔猛地站起来,你看看这个家,看看你弟弟。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的人,不是一个随时可能被警察带走或者被仇家砍死的混混!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江蔼霞这才发现,凌翔的眼眶发红,里面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
可那天的吻算什么?她固执地问,你为什么会吻我,还问我对你有没有感觉?
凌翔沉默了很久,久到江蔼霞以为他不会回答。
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因为我也只是个凡人,蔼霞。但有些美好,注定不属于我这样的人。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江蔼霞站在原地,夜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水。
凌翔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江蔼霞的胸腔。
她看着他转身时黑色衬衫下绷紧的肩线,看着他迈步时毫不犹豫的决绝姿态,突然明白这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告别,他是在亲手斩断他们之间刚刚萌芽的可能。
窗外的雨毫无预兆地落下来,先是几滴敲打在窗棂上,很快便连成一片水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