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无声滑开，映入眼帘的是冯少那间足以俯瞰半个城市的办公室。三面落地窗让夕阳的余晖毫无阻碍地洒进来，将整个空间染成琥珀色。
冯少背对着门站在窗前，修长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来了。冯少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贯的慵懒。
凌翔走到办公室中央站定：冯少找我？
冯少这才转过身，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打火机。他今天穿着浅灰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微敞，露出胸口处若隐若现的纹身，一条盘踞的龙。
与凌翔记忆中不同的是，他眼角多了几分信任与愉悦。
冯少指了指会客区的真皮沙发，喝什么？
矿泉水就好。凌翔坐下，脊背挺直，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
冯少轻笑一声，亲自从冰桶里夹了两块冰放进玻璃杯，倒入矿泉水。冰块碰撞杯壁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脆。
凌翔，你知道我名下有多少产业吗？冯少突然问，将水杯推到他面前。
凌翔接过杯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手指微微一颤：赌场、夜总会、几家餐饮连锁......
那只是冰山一角。冯少打断他，从茶几下方抽出一份文件夹，看看这个。
凌翔翻开文件夹，里面是一张复杂的股权结构图，密密麻麻的公司名称和持股比例交织成一张庞大的网络。
他的目光在几个熟悉的名字上停留——周氏建材、新康医疗、金鼎娱乐城......
上个月，我们完成了对周家建材厂的绝对控股。冯少的手指在周氏建材上点了点，多亏了你当时的建议。
凌翔的记忆闪回半年前那个雨夜。冯少在赌场贵宾室大发雷霆，因为周厂长病危，他宁肯破产也不肯出售厂子。
凌翔提议冯少从周家独子周子豪身上下手，再加上林小雨骗婚骗钱的打击，周家自此瓦解。
我只是提供了周子豪的行踪。凌翔谨慎地回答。
冯少大笑：谦虚！要不是你查到周子豪的老婆林小雨就是诈骗犯朱雨玲，我们哪能那么快拿到周老爷子的把柄？他凑近一些，身上古龙水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老爷子为了保护儿子，连祖传产业都肯卖。
凌翔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水，他当时只想追查林小雨，但冯少不需要知道这些细节。
所以，冯少靠回沙发背，长腿交叠，我想让你兼管建材厂。
凌翔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敲击。这是个晋升，意味着更多权力和分成，但也意味着更深的卷入。
他的余光扫过文件上另一个名字新康医疗，江蔼霞提到的这个私人医院，百分之百有问题。
我对建材一窍不通。凌翔故意说。
冯少摆摆手：管理是相通的。赌场你能管好，建材厂也一样。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除非......你有其他想法？
空气瞬间凝固。凌翔知道这是个测试。冯少最讨厌手下人拒绝他的，那会被视为不忠。
没有。凌翔放下杯子，声音平稳，我只是担心精力分散，影响赌场运营。
冯少的表情松弛下来：赌场那边你可以交给阿强。建材厂现在一团乱，周家留下的老员工都不服管。他顿了顿，下周一有个董事会，你代表我去。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凌翔点头：我需要准备什么？
周家那些老顽固肯定会刁难你。冯少冷笑，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你擅长这个，不是吗？
凌翔想起上个月那个在赌场出千的商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冯少喜欢他的执行力。
明白。凌翔简短地回答。
冯少满意地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个信封：这是建材厂的资料和你新的通行权限。他意味深长地补充，现在你可以进入我所有产业的任何区域，包括新康医院。
凌翔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太巧了，就像冯少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接过信封，重量比预期要沉。
谢谢冯少信任。
冯少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亲密的动作让凌翔肌肉紧绷：凌翔，我一直很看好你。别让我失望。
离开翡翠阁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凌翔坐进自己的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打开信封，除了文件和门禁卡，还有一把钥匙——冯少私人保险柜的钥匙，这是最高级别的信任象征。
凌翔的指尖抚过钥匙锯齿状的边缘，思绪却飘向新康医院。林小雨、周子豪这些名字在他脑海中盘旋。接管建材厂是个幌子，他真正需要的是接近新康医院的权限。
手机震动起来，江蔼霞发来消息：今晚还回来吗？我煮了汤。
凌翔看着屏幕，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快速回复：马上回去，带了你喜欢的珍珠奶茶。
发动汽车前，他又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信封。
冯少的信任是裹着蜜糖的毒药，而他现在必须小心翼翼地舔食这层糖衣，既不惹怒冯少，又能查到自己想要的真相。
次日清晨，凌翔来到建材厂。
周氏建材厂的董事会议比预想的还要糟糕。那些跟随周老爷子二十多年的老臣们用各种专业术语和数据狂轰滥炸，试图让凌翔这个出丑。
凌翔全程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在最后十分钟用一份他们从未见过的财务审计报告反将一军，那上面详细记录了林小雨挪用公款的所有证据。
各位可以选择体面地辞职，或者......凌翔合上文件夹，声音不大却让会议室瞬间安静，和罪犯一起上法庭。
此刻，凌翔站在建材厂办公楼的天台上，点燃一支烟。
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吐出的烟雾。手机震动起来，是冯少的来电。
处理得怎么样？冯少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带着几分愉悦。
七位董事走了两位，剩下的会配合工作。凌翔简短汇报。
冯少轻笑一声：我就知道你能搞定。晚上来金鼎，请你吃饭。
挂断电话，凌翔深深吸了一口烟，让尼古丁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
自从上周接管建材厂，冯少对他的态度越发亲近，这种特殊待遇却让他脊背发凉。
在冯少的世界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金鼎娱乐顶层的私人餐厅只接待冯少最亲近的客人。凌翔踏入电梯时，对着镜面墙壁最后整理了一下领带。
镜中的男人西装笔挺，眼神冷峻，任谁也看不出两年前他还是个穿警服的刑警队长。
电梯门开，冯少已经坐在长餐桌的主位上，面前摆着两杯威士忌。他今天穿着暗红色丝绒西装，领针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刀。
来得正好。冯少示意他坐下，刚开的麦卡伦25年。
凌翔接过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他轻抿一口，醇厚的烟熏味在舌尖扩散。
冯少只有在心情极好或极差时才会开这种年份的酒。
建材厂那边需要大换血。凌翔主动汇报，我物色了几个职业经理人......
不急。冯少打断他，手指轻轻敲击杯壁，先说说你自己。来我这儿多久了？
一年了。凌翔精确地回答。
冯少挑眉：记得这么清楚？
第一天是六月中旬，凌翔面不改色，赌场那晚的营业额破了纪录。
这个回答似乎取悦了冯少，他大笑起来：不愧是阿翔，连这种细节都记得。他突然倾身向前，眼神变得锐利，那你妹妹呢？最近怎么样？
玻璃杯在凌翔手中微不可察地一颤。
妹妹凌菲，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想保护的人。
他刻意让她远离自己的，远离冯少，甚至对外宣称她已经出国留学。
去年去了英国读书，我那个花店都没人打理了。凌翔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上次通话说天气太冷，不习惯。
冯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记得她比你小五岁？今年该二十四五了吧？
凌翔的指甲无声地掐入掌心。冯少不仅记得凌菲的年龄，还算得这么清楚。这不是随口一问，而是有备而来。
冯少记性真好。凌翔强迫自己勾起嘴角，凌菲确实二十四了。
漂亮姑娘。冯少啜饮一口威士忌，目光却紧锁凌翔的脸，长得像你，但更秀气。特别是那双眼睛，跟你一样有神。
凌翔的胃部绞紧，这个花花公子还没死心，仍在打听他妹妹的消息。
去年你住院那次，她来送过换洗衣物。冯少仿佛看穿他的疑惑，匆匆一面，印象深刻。
凌翔想起来了。那次他为冯少挡了一刀，在医院躺了一周。凌菲确实来过，但他明明嘱咐她在门口交给护士就离开。冯少竟然特意去了她。
小姑娘一个人在国外不容易。冯少状似无意地继续，我伦敦有些朋友，需要的话可以照顾她。
多谢冯少关心。凌翔放下酒杯，手指已经恢复平稳，不过她独立性很强，不喜欢麻烦别人。
冯少的目光在凌翔脸上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破绽。
凌翔坦然迎视，尽管他的后颈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
说起来，冯少突然转换话题，新康医院那边你有空也去看看。听说最近进了批新设备。
凌翔心头一动。这正是他需要的名正言顺进入新康医院调查的机会。但此刻这个橄榄枝却裹挟着对凌菲的威胁，让他无法单纯的感到欣喜。
好，我安排时间。凌翔简短应答。
晚餐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继续。冯少谈论着集团扩张计划，凌翔则恰到好处地应和。
但两人心知肚明，刚才那番关于凌菲的对话才是今晚的主菜。
凌翔，甜点上来时，冯少突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别看重你吗？
凌翔放下叉子：为什么？
冯少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这年头有能力的不少，但有软肋的不多。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人有了软肋，才更好控制，不是吗？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直刺凌翔心脏。冯少在明确告诉他：我知道凌菲是你的软肋，而我现在抓住了它。
冯少说笑了。凌翔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度，我这种人，哪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冯少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开个玩笑而已。别紧张。他站起身，示意晚餐结束，下周我有个伦敦的行程，说不定能去看看你妹妹。
凌翔跟着起身，肌肉绷紧到几乎疼痛：她最近去苏格兰旅行了，恐怕不巧。
是吗？冯少似笑非笑，那真是遗憾。
走出金鼎时，夜雨悄然而至。凌翔站在雨中，任由冰凉的雨水打湿西装。
冯少对凌菲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而他必须在事态恶化前采取行动。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凌菲发来的消息：哥，这周回家吃饭吗？我学了新菜式。
凌翔看着屏幕，胸口涌起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快速回复：最近忙，别出门，有人问起就说在苏格兰。
发完这条消息，他立刻删除了记录。坐进车里，凌翔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而是从手套箱摸出一部老旧手机。这部手机只有一个人知道号码，已经沉寂了将近三年。
他按下开机键，犹豫了几秒，然后编辑了一条短信：老地方，紧急。
收件人显示为。
发完信息，凌翔迅速关机，将手机藏回原处。雨点敲打在车顶的声音如同警钟。
他知道自己刚刚越过了某条危险的界限，联系警方意味着卧底身份可能暴露，但不这么做，凌菲就会有危险。
两年前他接受这个卧底任务时，陈队曾说过：当你觉得必须联系我们时，通常已经太晚了。
凌翔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现在，他必须在保护妹妹和完成任务之间做出选择，而无论哪种选择，都可能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