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实习申请表砸在茶几上的声响,惊醒了沙发上打盹的橘猫。田恬故意让纸张边缘刮倒那只灰釉马克杯——江蔼霞留下的最后一件物品。杯子在毛毯上滚了半圈,没碎,但杯把断了。
我下周就要交实习单位盖章了。她踢开脚边凌翔的警靴,指甲油是新涂的樱桃红,像凝固的血珠,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家长?
凌翔擦拭警徽的动作顿了一下。金属徽章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光,照亮他眉骨上那道江蔼霞缝合的伤疤。三个月前他还计划着带江蔼霞回老家看祖宅,现在却听见自己说:我们才同居两个月,急什么?
那江医生呢?田恬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指甲刮过黑板,你们认识没多久就打算结婚!她抓起断裂的杯把,断茬在掌心压出红痕,因为她是医生,而我只是个没毕业的学生?
窗外暴雨拍打玻璃的声音填补了沉默。凌翔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摩挲左手无名指——那里曾戴过和江蔼霞的结婚戒指,现在只剩一道浅色痕迹。他抬头时,看见田恬眼中闪烁的泪光与唇边冷笑形成诡异反差。
你才二十岁。他伸手想拉她,却被躲开,未来有很多选择。今天喜欢我,可能明天就...
凌翔!田恬抓起抱枕砸向他,填充物在空中爆开像场微型雪崩,你睡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种话?羽毛粘在她睫毛上,像哭花的假睫毛,玩够了就想甩锅?
警徽从凌翔指间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他突然想起江蔼霞最后一次在这里过夜时,也是这样平静地说:你其实不适合婚姻。当时窗外也是这样的暴雨。
午夜酒吧的霓虹灯把田恬的雪纺裙染成紫色。她故意将红酒泼在自己裙摆上,液体顺着大腿滑落时,引来隔壁卡座几个混混的口哨声。
再来一杯!她撞开闺蜜阻拦的手,杯底在玻璃台面上磕出裂痕。手机屏幕显示二十三条未接来电,最新一条是凌菲发来的:「哥在找你,他急疯了」
染黄发的混混凑过来递烟时,田恬瞄了眼挂钟——凌翔从接到电话到赶来这里需要二十七分钟。她接过烟,任由对方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心里默数着秒针走动。
小妹妹失恋啦?混混的唇擦过她耳垂,哥哥们陪你...
玻璃瓶爆裂的声响打断了下流话。凌翔站在碎片中央,警用皮靴碾过满地玻璃渣。他没穿制服,但挺直的腰板和凌厉眼神让全场瞬间安静。
回家。凌翔拽起她时,腕骨凸起的位置正好压在她动脉上。田恬能感觉到他脉搏频率是自己的两倍——愤怒与担忧的完美混合。
闺蜜突然尖叫:天啊!公主抱!手机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凌翔已经打横抱起田恬。她脖颈后仰的弧度像被割喉的天鹅,樱桃红指甲深深掐进他肩膀——那里本该有警衔,现在只有她上周留下的牙印。
出租车后座弥漫着酒精与香水混合的酸味。田恬假装醉得不省人事,脑袋却精确地找到凌翔肩窝最舒适的位置。她半睁着眼,看见GpS导航记录里江蔼霞诊所的频繁到访记录,最新一次就在今天下午。
为什么...不要我...她故意让酒气喷在凌翔下巴上,手指揪住他缺了半颗的纽扣——那是江蔼霞最后一次见面时扯落的,现在被她藏在汗湿的掌心。
凌翔用外套裹住她,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碎:你会遇到更好的人。这句话像手术刀划开旧伤,我这种随时可能殉职的...
田恬突然吻住他,她的嘴里有红葡萄酒味。她在心里记下这是凌翔今天第三次用可能牺牲当借口。
公寓电梯里,田恬醉醺醺地摸出手机。删除照片的提示音响起时,凌翔不会知道她刚刚清空了整个云南监控相册。
而此刻,手机回收站里最后一张照片正在自动上传云端——那是她和凌翔的床照,是她偷拍的。
凌晨三点的月光像一层冷霜,覆在凌翔的警徽上。他盯着田恬手机屏幕,指尖悬在那些发给江蔼霞的照片上方,久久未能落下。照片里田恬吻着他的耳垂,而熟睡中的他无意识地环着她的腰——拍摄角度刁钻得像是精心设计的电影镜头。
解释。凌翔把手机扔在茶几上,金属与玻璃碰撞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刺耳。他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你什么时候拍的这些?
田恬赤脚从卧室走出来,真丝睡裙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没急着回答,而是先给自己倒了杯水,杯壁上很快凝结了一层雾气。每次你睡着后。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你睡相很好,像只大型犬。
我不是问这个。凌翔猛地站起来,茶几被他撞得移位,为什么要发给江蔼霞?
月光透过落地窗,在田恬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突然笑了,眼角却闪着水光:因为我嫉妒啊。她向前一步,赤脚踩在凌翔的拖鞋上,嫉妒她曾经拥有你全部的温柔,嫉妒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你的爱。
凌翔别过脸去,却看见餐边柜上还摆着江蔼霞留下的马克杯——田恬一直没扔,像是某种胜利的纪念品。这不是你伤害她的理由。
那我呢?田恬突然拔高了声音,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她抓起手机划到最新一张照片,那是昨天凌翔在厨房煮面时,她从背后抱住他的自拍,你看你的眼神,多温柔啊。可一提到结婚,你就躲闪。
凌翔沉默了。照片里的他确实在笑,那种放松的神情连他自己都陌生。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江蔼霞收到这些照片时的表情——她总是抿着唇,把情绪藏在那副金丝眼镜后面。
我们分手吧。凌翔终于说出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空气凝固了几秒。
田恬的嘴唇开始颤抖,像风中即将凋零的花瓣。你说什么?她向前一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说,我们——
你敢!田恬突然尖叫起来,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砸向墙壁。碎片四溅,有一片擦过凌翔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我为了你放弃留学机会,为了你每天研究菜谱,为了你...她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变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如果你敢分手,我就死给你看。
凌翔愣住了。田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阳台边缘,夜风吹起她的睡裙,像一面投降的白旗。她的脚已经踩上了栏杆底座,只要再往后一步——
你疯了!凌翔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田恬的皮肤冰凉,脉搏却跳得飞快。
对,我就是疯了。田恬仰头看他,泪水终于决堤,从爱上你那刻就疯了。她突然踮脚吻他,唇齿间有咸涩的泪水和铁锈般的血腥味,你救了我,就要负责到底。
凌翔僵在原地。田恬的威胁像一把钝刀,生生剖开了他作为警察的职责和作为男人的愧疚。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田恬时,她站在画架前调色的样子,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那时的她看起来那么纯粹,那么美好。
下来。最终他叹了口气,把田恬从栏杆边抱下来,我们...再谈谈。
田恬把脸埋在他胸口,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弧度。月光下,她看见餐边柜上那个马克杯的倒影,终于露出了胜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