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棠开了珐琅盒子拿出蜜饯,见她捧着药碗,十分勉强的样子,不禁柔声劝道:
“主子,良药苦口啊。这药是太医精心调配,专为给您调理身子稳固根基的,自然不是一日半日就能见到神效。
便是不为了佟家也为了主子您自己想想,生下个一儿半女日后也有个依靠不是?这位子也做的更稳当一些。”
她说着,瞟了一眼西梢间那个铺着软缎的摇篮,里面正睡着抱养来的四阿哥胤禛。
“别人的孩子,总归是隔了一层,难以贴心,日后管教起来也名不正言不顺的。终究还是自己亲生的骨肉最好啊。”
佟贵妃一脸落寞:“什么都好,就是没孩子,许是这就万事万物万没有十全十美的道理吧。”
言罢,仰头一饮而尽,苦涩在口中回荡,直逼得她想落泪,到底是忍住了,漱了口,又从珐琅盒子里拈出一枚蜜饯含在口中,那苦味才渐渐被酸甜冲淡了去。
她也不吃,只在嘴里含着,含糊问道:
“我瞧着永和宫那边,最近怎么有些神神叨叨的?德嫔像是躲着人似的,在宫里窝了大半个月了,回回晨昏定省都推说身子不爽利,连协理宫务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莫不是她这胎象出了什么问题?”
望蟾冷笑:“估摸着是还没坐稳三个月,心里害怕,不敢声张罢了。咱们安排在永和宫的人回话说,她这胎怀相似乎不大好,总是失眠多梦,腰酸背痛的厉害。
要奴才说,这就是活该!怕是身子还没养利索,就馋兮兮地往龙床上爬,争着怀龙种,如今可算是吃到苦头了!”
她的语气带着幸灾乐祸。
“最好让她多吃些苦头,等千辛万苦把孩子生下来,最后却便宜了别人去养,那才叫好呢!主子您瞧着吧,等她这胎坐稳了,过了头三个月,定会大张旗鼓地宣扬出来。
上次她怀四阿哥时不就是这样?偷偷摸摸地藏着掖着,等显怀了,肚子挺得老高,才跑来景仁宫跪在您面前,求您给她做主,讨要位份。”
望蟾歪头想了想,“那时候,怕都有四五个月了吧?生怕主子您不给她晋位似的,非得等肚子大了才来回禀,心思重得很呢。”
侍棠见望蟾一副得意洋洋口无遮拦的样子,轻轻拍了望蟾一下,劝告:
“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是这般口无遮拦的性子得好好收一收了。这般模样若是叫底下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们瞧了去有样学样,个个都这般轻狂起来,岂不是要给主子平添许多麻烦?”
望蟾吐吐舌头,顺势缠上侍棠的胳膊:
“好姑姑,您就放心吧,奴才晓得分寸的。这没大没小的样子,也只有在主子跟前和您跟前才敢露一露。在外人面前,奴才可端庄可稳重了,断不会丢了咱们景仁宫的脸面。”
见她那副青春少艾的活泼样子,带着几分被娇纵出来的天真烂漫,侍棠也不忍心责备,看了佟贵妃一眼。
“主子您瞧瞧,这丫头真是被您给惯坏了,越发没个怕惧了。”
佟贵妃澹静笑了笑,看着望蟾很是宠溺:
“望蟾自小就跟在我身边,跟妹妹一样。我不护着她,还能护着谁去?难道要像宜嫔似的,平日里看着亲热,一旦出了事,说把推出去顶罪挡刀就毫不留情地推出去?那般凉薄寡恩没心没肺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望蟾听了主子这番话,心中更是感动不已,立刻放开了侍棠的胳膊,转而腻到佟贵妃的榻边,像个孩子似的倚着她,一个劲儿地表忠心:
“主子待奴才恩重如山,奴才心里都记着呢。奴才这辈子就跟着主子,哪儿也不去,谁也比不上主子待奴才好!”
她这番娇憨真挚的话语,逗得佟贵妃和侍棠都笑了起来。
乾清宫的小太监屁颠颠儿的跑回来,朝着殿内候着的一众宫人打个千儿:
“主子爷主子那边去了,想必不会来用酒膳了,奴才见昭仁殿那边都备好了。”
拂月将手里的帕子一挥:“主子?她是你哪门子的主子?她也配?”
映云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使个眼色让她别说了,和颜悦色对小太监道:
“好了,我们知道了,你再去看看,看主子爷今晚回不回来歇息,我们也好按值上夜的。”
拂月翻个白眼:“歇息?现在那昭仁殿才是主子爷的家呢,哪里还顾得了这边。”
沁霜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冷笑一声:
“帝妃和睦没什么不好的,我们做奴才还能管得着做主子的,倒惹得你一顿说教,和尚训道士的,管的真宽。”
拂月被她噎了一句,顿时火起来,讥诮笑了笑:
“哟,你这条看门狗倒是听话,没她戴佳氏可不就没你沁霜嘛,可不得好好护着,毕竟戴佳氏倒了,你沁霜好日子就到头了。”
沁霜也不恼,谁跟她一样是从天而降过来的,她们这些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什么话没听过。只拿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从她发髻打量到裙底那双绣鞋:
“也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怪可怜的,如意算盘打了好几年了也不见主子爷有个正眼回应。瞧不上那爬床的,一味的清高,偏生又忍不住那点子嫉恨的火,烧得自己五内俱焚。
要我说何必这么辛苦装模作样,正经脱了衣服往龙床上钻一钻,好趁早死了那颗攀龙附凤的心呐,省得日日煎熬,看着都替你觉得累得慌。”
这一下子戳了拂月的脊梁骨,她是家里花了大价钱找了一圈人脉,求爹爹告奶奶塞进乾清宫的,一上来就是大宫女。
原本以为这为奴为婢的日子至多一两年,没成想四五年了一点进展也没有,偏生下不了狠心,腆着脸直白的勾引,就指望着主子爷哪一日想起她的好临幸了,最好是主子爷主动垂青,这样才有面子,说出去也好听。
可不知怎么的,她自认为颜色也不差,平日打扮得也好看,主子爷像是不好这口一般,愣是没瞧上,让她在这里不尴不尬,不上不下,蹉跎一日又一日。
这是她光鲜亮丽之下不能揭开的一道疤,素日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顾忌脸面谁也没直白的说,沁霜火起来可不管那些,骂人嘛就是要戳着里心窝骂,那样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