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接待室。
那句“请你配合调查”，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许倩倩的天灵盖上。
她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体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你们搞错了……报案的人是我！受害者是我！”
她指着自己的脸，声音尖利起来。
“被诽谤的是我！被网暴的是我！你们应该去抓陆衡！去查封那个什么狗屁的404律所！”
接待民警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将那份文件又往前推了推。
“许小姐，我们再说一遍。我们接到了清北****的正式报案，并收到了确凿的证据链。现在，需要配合调查的人，是你。”
“证据？什么证据？！”许倩倩歇斯底里地嘶吼，“都是伪造的！是陆衡用钱买通了学校！用钱买通了你们！”
她猛地扑向桌子，双手死死抓住面前民警的衣领，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
“你们收了陆家多少钱？！啊？！南省首富的钱，就这么好拿吗？！”
“你们的初心呢？为人民服务的使命呢？全都被狗吃了吗？！”
“你们就是资本的走狗！”
民警的脸沉了下来。
他用力掰开许倩倩的手，将其推开。
“警告你，许倩倩！这里是派出所！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妨碍公务！”
“妨碍公务？”许倩倩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我一个弱女子，手无寸铁，我怎么妨碍公务？你们要给我扣帽子吗？好啊！来啊！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是怎么欺负一个普通人的！”
她张开双臂，摆出一副准备慷慨就义的姿态。
这是她最擅长的表演。
然而，这一次，台下没有观众，只有冰冷的执法者。
“把她带进去。”
接待民警对着对讲机说了一句。
门被推开，两名身材高大的辅警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地架住许倩倩的胳膊。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许倩倩的惊恐不再是伪装，她疯狂地挣扎起来。
“救命啊！警察打人了！官商勾结，草菅人命啊！”
凄厉的尖叫声回荡在走廊里，但没有任何人理会。
她被强行拖拽着，白色连衣裙在地上拖出狼狈的痕迹，精致的妆容早已哭花，披头散发，状若疯魔。
那个她幻想中，用来审判别人的地方，成了她自己的囚笼。
……
与此同时。
法学院，王启年办公室。
四人推门而入。
王启年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窗边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对，情绪很激动。人已经控制住了。”
“后续？先按妨碍公务拘留，诽谤罪的案子，证据确凿，同步走程序。”
“行，我知道了，你们依法办事就行。”
他挂断电话，转过身来。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陆衡、陈麦、周叙白三人站得笔直，气氛有些凝重。
只有林默，自顾自地走到沙发旁坐下，还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王启年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
他走到饮水机旁，拿起四个纸杯，慢条斯理地接了四杯热茶，然后一一放在四人面前的茶几上。
“坐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陆衡和陈麦对视一眼，拘谨地坐了下来。
王启年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们对面。
“刚接到派出所那边的电话。”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开场白平铺直叙。
“许倩倩，在派出所里，全招了。”
陆衡的身体猛地一震。
“不过，不是对案情招供。”王启年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是把她心里想的那些东西，全都骂出来了。”
“她指着办案民警的鼻子，说警察是资本的走狗，质问人家收了你陆家多少钱。”
“噗……”
陈麦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陆衡的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
王启年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她说，学校的通告是伪造的，视频是合成的，你们404律所是皮包公司，全世界都在合起伙来害她一个弱女子。”
“最后，因为拒不配合调查，并且有攻击警务人员的行为，被采取了强制措施。”
“现在，人已经被送进拘留室了。”
话音落下。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那块压在陆衡心头，让他三天三夜无法呼吸、让他社会性死亡、让他一度陷入绝望的巨石。
在这一刻，终于化为齑粉。
他靠在沙发背上，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屈辱，带着愤怒，也带着一丝解脱后的虚无。
他看着天花板，看着那盏明亮的灯。
然后。
他笑了。
先是无声地咧开嘴，肩膀开始抖动。
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嗬嗬”声。
最后，演变成了一阵响亮的、肆无忌惮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走狗……哈哈哈哈……我爸的钱……她也太看得起我了……”
陈麦看着状若疯癫的陆衡，张了张嘴，想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周叙白推了推眼镜，安静地做出总结。
“舆论是把双刃剑。”
“她想用它来杀人，最终，却被它吞噬了自己。”
林默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不。”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吞噬她的，不是舆论。”
“是她自己无法被满足的欲望，和已经崩坏的认知。”
他看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陆衡。
“行了，别笑了。”
“尊重一下对手，她用生命为我们上演了一出精彩的独角戏。”
陆衡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擦了把眼泪，坐直了身体，但脸上那荒诞的笑意却怎么也抹不去。
王启年看着恢复过来的四人，表情重新严肃起来。
“网络上的狂欢，结束了。”
“但法律上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他看向林默。
“404律师事务所。”
“你们的这一仗，准备怎么打？”
林默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脸上浮现出那种招牌式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打？”
“不，王教授。”
“我们是去，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