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无底深渊中挣扎的鱼，最终被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强行拽回了现实。
墨尘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又因虚弱而迅速涣散。
他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因喉咙的干痛而显得无比艰难。
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几乎崩断的神经，左肩的阴寒，双臂的骨裂，胸肋的刺痛，内腑的翻江倒海，以及经脉丹田那仿佛被无数细针穿刺般的滞涩与灼痛，无一不在提醒他，他此刻的状态是何等的糟糕。
他没有立刻动弹，而是强忍着令人几欲昏厥的痛楚，将残存的神识如同小心翼翼的触须，全力运转起《黄庭阴阳五气诀》，缓慢地向四周铺开。
神识所及，范围不过方圆十数丈，虚弱得可怜。
这是一个不大的天然洞穴，顶部有水滴偶尔落下，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空气潮湿，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腥气，以及一股淡淡的、远比古墓中稀薄平和的阴气。
洞穴入口被茂密的、不知名的墨绿色藤蔓遮掩了大半，透过缝隙，能看到外界已是黄昏，黯淡的天光勾勒出远处山林的模糊轮廓，隐约能听到极远处传来的、细微的虫鸣与不知名鸟类的啼叫。
仔细感应了许久，确认没有那令人窒息的、属于冥泉老人的庞大神识扫视的痕迹，也没有察觉到其他强大的妖兽或修士气息。这里，似乎是残阳山脉外围一处人迹罕至、灵气稀薄的隐秘洞穴。
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丝，但警惕并未放下。他尝试移动，仅仅是抬起右手这个简单的动作，就牵动了全身伤势，让他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首先内视自身，那枚引发惊天变局、疑似名为“镇元令”的黑色令牌，并未跟随他传送出来，恐怕是遗失在了那不稳定空间通道的乱流之中，或者，依旧留在了那已是一片混乱的古墓里。
对此，他虽觉可惜，却并无太多遗憾，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此刻静下心来，他才真正体会到自己伤势的惨烈。
左肩被冥泉老人煞气侵蚀之处，皮肉翻卷，呈现一种不健康的青黑色，阴寒之气如同附骨之疽，仍在缓慢却顽固地侵蚀着周围的经脉，阻碍着气血运行。
双臂尺骨和桡骨皆有裂痕，稍微用力便钻心疼痛。
胸前肋骨断了三根，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刺痛。
内腑因连续承受巨力冲击和最后空间穿梭的挤压，多处受损，甚至有轻微移位的迹象，气血淤塞严重。
而最麻烦的，是经脉与丹田。
过度催动《太虚游天遁》和《燎原火符》，多次燃烧精血，以及本命法器（八卦玄铁镜、鱼符剑）接连损毁带来的反噬。
让他原本坚韧的经脉此刻布满了细密的裂纹，灵力运转其间，如同砂石磨过，滞涩无比，且伴随着强烈的灼痛感。
丹田气海更是如同干涸的池塘，原本充盈的液态灵力几乎耗尽，只剩下薄薄一层，境界摇摇欲坠，隐隐有跌回筑基初期的迹象。
他之前备下的疗伤、回气丹药早已在古墓中消耗殆尽。
忍着痛，神识探入那个同样残破、空间已不太稳定的储物袋，里面只剩下几株得自赤蝎团初期任务的普通疗伤草药，药力微弱，对于他如今这几乎致命的伤势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挣扎着，依靠岩壁，勉强盘膝坐起。
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让他眼前发黑，喘息了半晌才缓过来。
他摒弃杂念，开始引导体内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灵力，配合《太虚炼形术》中记载的、最为粗浅的炼化法门，如同最耐心的工匠。
尝试捕捉、炼化洞穴内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天地灵气，甚至小心翼翼地剥离空气中那丝阴气里蕴含的、相对平和的能量，避开其中潜藏的死寂意念。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
灵力在破损的经脉中每运行一寸，都如同凡人用钝刀刮骨，冷汗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但他咬紧牙关，凭借远超常人的意志力，一点点地引导着这微薄的能量，去滋养、修复受损最轻的几处内腑和经脉，先稳住不断恶化的伤势。
在缓慢疗伤的同时，他也在心中默默清点着此行的所得与所失。
最重要的，便是那块此刻静静躺在储物袋角落的阴阳灵铁。
即便隔着储物袋，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那拳头大小的金属块传来的温凉触感，以及内部自行流转不息的精纯阴阳二气。
此物乃天地生成的灵材，是修复乃至升级法器的绝佳材料，价值难以估量。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最初与赤蝎团完成毒蛟潭任务时获得的“阴髓草”等几样不算珍稀的灵草材料。
近乎全部的符箓消耗一空；本命防御法器八卦玄铁镜彻底损毁，化为凡铁碎片；攻击法器阴阳鱼符剑灵性湮灭，只剩下几块失去光泽的残片。
上古傀儡地灵护法傀半毁，核心崩碎，残骸遗失古墓；自身重伤濒死，修为可能跌落；还有那不知所踪的“镇元令”。
收获与损失放在天平两端，代价可谓惨重至极，几乎赔上了他进入西牛贺州后积攒的大半家底和半条性命。
但转念一想，能从冥泉老人那等恐怖存在的杀局中逃得性命，还虎口夺食，拿到了最关键的阴阳灵铁，已是侥天之幸，不能奢求更多。
数个时辰的艰难运功，伤势仅仅是被勉强遏制住了继续恶化的趋势，距离恢复，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墨尘清楚，以自己目前的状态，莫说返回赤砂镇，就是走出这残阳山脉外围，都凶险万分。
他需要的是一个绝对安全、不受打扰，并且灵气相对充裕（至少能支撑基本疗伤）的地方，进行长期的闭关。
他回想起之前收集的关于西牛贺州风土人情和地理概况的零散情报，再结合自身因修炼《黄庭阴阳五气诀》而对阴阳二气特有的感知与耐受性，一个地名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
寒烟谷。
据传闻，此地因特殊地脉缘故，阴气相较于他处要浓郁一些，盛产一些喜阴的灵草矿石，故而修士数量相对稀少，环境也更为僻静。
这种地方，正适合他这等需要隐匿行踪、低调疗伤之人。
或许，还能借助此地可能寻到的寒属性资源，配合那块阴阳灵铁，尝试修复伤势，甚至……重炼法器？
心中定计，墨尘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
他需要先在这洞穴中尽可能恢复一点行动能力，然后再图前往寒烟谷。
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方向已然明确。他闭上双眼，再次沉浸到那缓慢而痛苦的疗伤过程之中，如同蛰伏的伤兽，默默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