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小筑的门槛快被食客踏平了。
刚卯时，卖豆腐的张婶就挎着空坛子候在门口，竹篮里还卧着两个温热的咸蛋黄，嗓门亮得能穿透晨雾：“清欢丫头，今个酱瓜还有吗？我家那口子昨个就着酱瓜啃了三碗糙米饭，今早催着我来抢！”
春桃正踩着板凳擦门框上的 “客满” 木牌，闻言探出头来，辫子梢的红绳晃悠悠：“张婶您来得巧！李大叔今个卯时初就送了新酱的来，就是得等会儿 —— 苏姑娘正给沈大人留那罐‘特供’呢！”
这话刚落，就见沈砚之的枣红马从巷口拐进来，马背上没驮公桌，倒挂着个竹编食盒，蹄子踏在青石板上哒哒响。他翻身下马时，怀里还揣着本皱巴巴的账册，耳尖比昨日的酱瓜还红：“昨日查柳家账册，发现些蹊跷，顺路送来。”
苏清欢正蹲在灶间剥蒜，青铜小鼎摆在案头，鼎沿沾着点晨起熬的米粥油，泛着温润的光。她抬头瞥了眼账册，蒜皮飞得精准：“沈大人这是把御史台搬来清欢小筑了？下次是不是要带笔墨纸砚来审案？”
“审案倒不必，” 沈砚之把食盒往案上放，掀开盖子 —— 里面竟是两串晶莹的葡萄，紫得像浸了蜜，“户部尚书家的贡品，说是能解酱瓜的咸。” 春桃凑过来抓了颗塞进嘴里，眯着眼喊：“甜！比前儿个卖的蜜饯还甜！沈大人这哪是查案，分明是给咱送零嘴！”
正说笑间，采购食材的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裤脚沾着泥，喘得直捋胸口：“苏姑娘！不好了！城西的灵菇全被人包圆了！李老栓说…… 说是柳家的人一早带着银子去的，连烂菇根都没剩！”
春桃手里的葡萄 “啪嗒” 掉在地上：“柳玉茹这黑心肝的！属耗子的吗？见不得别人粮仓满！” 王伯恰好端着馄饨汤进来，汤勺往碗沿一磕：“这丫头向来霸道！前几年她还抢过我馄饨摊的虾皮，说是要喂她家的猫！”
苏清欢倒没慌，指尖摩挲着青铜小鼎，鼎身微微发热，竟让她想起昨日市集上李老栓说的 “后山野菇”。她擦了擦手站起身：“灵菇没了便换别的，后山的平菇要是处理得好，比灵菇还鲜。春桃，跟我去后山采菇；王伯，您帮着看店；沈大人……” 她瞥了眼账册，“要是不忙，不如帮着算算今早的营收？”
沈砚之刚要应，怀里的账册突然滑出来，掉在案上摊开 —— 赫然是柳家上个月的采买记录，其中一行写着 “购灵菇百斤，银五十两”，旁注 “赠御膳房刘厨”。他指尖点着那行字：“柳家与御膳房素有往来，此次囤灵菇，怕是不止针对你。”
“管她针对谁，先填饱肚子再说。” 苏清欢拎起竹篮，往沈砚之手里塞了个布包，“里面是酱瓜，饿了就吃。别算错账，春桃回头要查的。” 春桃立刻接话：“就是！沈大人要是算错一个铜板，罚您吃三碗馄饨！”
后山的晨雾还没散，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春桃扒拉着草丛，抱怨个不停：“柳玉茹真是闲得慌！有那银子囤菇，不如买块镜子照照自己的脸 —— 比李大叔的酱缸底还皱！” 苏清欢却盯着脚边的平菇笑，青铜小鼎在竹篮里发烫，让她能精准摸到藏在树根下的肥菇：“你看这菇，伞盖厚实，伞柄白净，比灵菇更有嚼头。”
正采得兴起，忽然听见草丛里有响动。春桃吓得躲到苏清欢身后，攥着她的衣角：“是…… 是阿黄吗？” 话音刚落，就见个穿灰布衫的汉子钻出来，手里拎着个竹筐，筐里全是肥硕的 “灵菇”，眼睛滴溜溜转：“这位姑娘可是清欢小筑的苏老板？小人是城西菇农，家里剩了些灵菇，听说您要，特意送来。”
春桃眼睛一亮：“真的？柳玉茹不是说全囤了吗？” 那汉子搓着手笑：“柳家只买了前院的，小人后院还藏了些。您要是要，算您便宜些。” 苏清欢却盯着筐里的菇皱眉，青铜小鼎突然变冷，鼎身的云雷纹黯淡下去 —— 这菇有问题。
她不动声色地蹲下身，指尖刚碰到菇柄，就觉一股涩味透过鼎身传来。抬头时笑意盈盈：“菇是好菇，就是太贵了。不如随我回店，让账房先生算算价钱？” 那汉子眼神闪了闪，刚要推辞，沈砚之突然从树后走出来，靴底沾着草叶，手里还捏着半块酱瓜：“我当是谁，原来是柳府的采买。上次在市集造谣的，不是你吗？”
那汉子脸 “唰” 地白了，转身就要跑，春桃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想跑？偷藏菇就算了，是不是还想下毒？” 沈砚之上前翻开他的袖口，露出块绣着 “柳府” 字样的布片：“柳玉茹让你来送毒菇，是想让清欢小筑的食客都闹肚子？”
汉子瘫在地上，哆嗦着招了：“是…… 是柳小姐让的！她说这菇泡过涩粉，吃了会腹泻，还让我说是城西菇农……” 春桃气得踹了下草棵：“果然是她！上次造谣酱瓜有毒，这次直接送毒菇！沈大人，把他抓起来！”
沈砚之却没动，反而看向苏清欢：“这菇虽被泡过涩粉，但用碱水焯烫三遍，再用高汤煨煮，倒也能去毒。” 苏清欢挑了挑眉：“沈大人连这都懂？莫不是偷偷学过厨艺？” 他耳尖泛红，别过脸：“查案时见过类似的毒理记载。”
回去的路上，春桃拎着那筐毒菇，气鼓鼓地说：“不如咱把这菇送回柳府，让柳玉茹自己吃！” 苏清欢却笑：“送回去多可惜，改改味道，倒是道好小菜。” 沈砚之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账册捏得更紧 —— 柳家与御膳房勾结，怕是藏着更大的猫腻。
清欢小筑里早已坐满了食客，见苏清欢回来，都凑过来问灵菇的事。苏清欢往灶间走，扬声喊：“今日没有灵菇馄饨，改售‘翡翠平菇羹’，加了新晒的笋干，味道更鲜！” 说着就往锅里倒高汤，青铜小鼎贴近锅沿，鼎身的光渗进汤里，平菇瞬间褪去涩味，飘出浓郁的香气。
春桃则拿着那筐毒菇，站在店门口喊：“大伙快看！柳府的人送毒菇来害咱们！亏得沈大人识破了！” 食客们顿时炸开了锅，户部侍郎家的公子拍着桌子骂：“柳家也太嚣张了！下次我带些护卫来，看谁敢捣乱！”
正闹着，柳玉茹的马车突然停在门口，车帘掀开，她探出头来，妆容精致却脸色发白：“苏清欢！你少血口喷人！谁送毒菇了？” 春桃立刻把那汉子推到车前：“就是你家的采买！都招了！还想抵赖？”
柳玉茹眼神躲闪，强撑着道：“这不是我家的人！是你污蔑我！” 沈砚之这时走出来，把账册扔到她面前：“柳家上个月给御膳房送灵菇，银钱却从庶务账里出，这可是挪用公款。要不要我把这账册呈给皇上？”
柳玉茹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攥着车帘的手指发白：“你…… 你敢！” 苏清欢端着刚熬好的平菇羹出来，舀了一勺递到车边：“柳小姐要是不信，不如尝尝这羹？用你‘送’的菇做的，味道不错。”
柳玉茹吓得往后缩，马车 “嗖” 地一下跑了，差点撞翻路边的糖画摊。食客们笑得直拍桌子，周婆婆喊：“清欢丫头，再给我来碗羹！这柳家的菇，吃着解气！”
日头升到头顶时，平菇羹卖得一干二净。沈砚之帮着收拾碗筷，春桃凑过来问：“沈大人，下次柳玉茹再搞事，您还来帮我们吗？” 他擦碗的动作顿了顿，看向灶间忙碌的苏清欢，鼎身的光映在她脸上，暖融融的。
“自然。” 他轻声说，耳尖又红了，“御史台本就该为民除害，何况……” 他拿起一块酱瓜塞进嘴里，甜意漫到心里，“这里的酱瓜，比御史台的茶好喝多了。”
苏清欢恰好端着新切的酱瓜出来，闻言笑出声：“那沈大人可得常来，酱瓜管够。”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青铜小鼎上，泛着细碎的光。灶间的烟火气，食客的谈笑声，还有沈砚之藏在袖袋里的账册，混在一起，成了这市井里最踏实的光景。
春桃突然指着巷口喊：“快看！李老栓送新菇来了！这次是真的灵菇！”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李老栓推着独轮车过来，车上的灵菇鲜得能滴出水。苏清欢笑着迎上去，青铜小鼎在怀里发烫 —— 她知道，柳玉茹的伎俩还没完，但只要有这鼎，有身边的人，再大的风浪，也能笑着扛过去。
毕竟，好吃的从来不分贵贱，真心也从来不怕刁难。这人间清欢，本就是在烟火里熬出来的，越熬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