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力疏导后的暖意还萦绕在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带着淡淡的温意。
灵儿望着窗外渐歇的雨丝,雨珠顺着窗棂滚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水痕,藏在心底多日的疑问,终是像被雨水泡软的棉絮,按捺不住地冒了出来。
她指尖死死攥着衣摆,布料被绞出深深的褶皱,声音轻得像雨珠落在青瓦上,连自己都快听不清:“师父,您……您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话一出口,又怕触到他不愿提及的心事,慌忙补充,“我、我就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尾音越说越轻,连头都不敢抬,只盯着他玄色衣袍的下摆。
萧冥夜正抬手整理案上的剑谱,指尖刚触到泛黄的纸页,闻言动作骤然一顿。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回头看向她,眼底的清冷竟悄悄融了几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勺,指腹轻轻蹭过她的发顶,力道温柔得像在安抚不安的幼兽:“她啊,小时候总爱穿粉色的裙子,跑起来裙摆晃得像朵桃花;后来长大了些,反倒偏爱白纱。”
他声音放得极柔,连带着空气都似裹了暖意,眼底盛着细碎的光,像是在回忆极珍贵的旧时光:“小时候练剑时总爱走神看檐下的燕子,我罚她多练十遍,她就撅着嘴偷偷把茶换成蜜水;还总说我煮的茶太苦,却每次都趁我不注意,偷偷喝掉半盏。”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灵儿发间的素银簪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后来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没说归期……我便一直在这里等。”
他柔柔地看着她,眼底的柔波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眼角都泛了红,似要沁出眼泪来。那是灵儿从未见过的缱绻,像月光落进深潭,沉得让人心慌。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闷闷的疼。
那样鲜活又美好的女子,连师父回忆时的眼神都满是温柔……自己呢?练剑总出错,连茶与蜜水都分不清,这般笨拙,一辈子也比不过的。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黯然,指尖把衣角攥得更紧,指节泛白,连呼吸都轻了几分,生怕泄露了那点不该有的失落。
可转念一想,这些年师父待她,又何尝没有过例外?会在对练时护着她不摔倒,会在她岔气时耐心疏导内力,甚至会因为张公子碰了她的杯子而冷脸……这点微弱的念想刚冒出来,又被她狠狠按下去。师父的温柔,或许只是把她当成了那个女子的影子吧?
萧冥夜似察觉到她的低落,手还停在她发顶,却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像在安慰,又像在掩饰什么。空气里只剩窗外偶尔滴落的雨声,缠得人心头发紧。
林府的马车来了,灵儿今日有些累了,便乖乖随着车夫回家。待马车驶远,车厢内的气氛却渐渐沉了下来。
红樱率先忍不住,指尖戳了戳茶杯:“主人,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呢?你可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她看你的眼神,早就不一样了。”
菁儿也在一旁点头,语气里满是不解:“就是啊,灵儿练剑时也总偷偷看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对您有意。”
萧冥夜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灯笼,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眼底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怅然。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暗纹,声音放得极轻:“她现在还不到十五岁,心思还纯,不急。”
顿了顿,他转头看向窗外林府的方向,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只要我一直守在她身边,看着她平安长大,练剑时不受伤,每天都能笑出来,就够了。”
末了,他忽然抬起手,盯着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练剑、执掌海神之力留下的痕迹,指腹的纹路里似还藏着岁月的沉潜。他喉结轻滚,声音弱得像在自语:“我现在是不是老了?以前在战场上厮杀时,总觉得有使不完的劲,现在却总怕动作重了伤着她。我好像……真的老了,配不上她这样鲜活的年纪。”
红樱闻言急得直跺脚,菁儿也连忙上前,语气急促地劝道:“主人您这是说什么胡话!以前您是意气风发的大将军,现在是沉稳内敛的海神,这哪里是老?是更有担当了!”
红樱也跟着点头,掰着手指细数:“您现在弹指间就能护她周全,不像以前,连给她寻一味伤药都要跑遍半座城。您只是太在意她,才会胡思乱想,您这样的人,怎么会配不上她?”
萧冥夜垂眸看着掌心的薄茧,没说话,眼底的怅然却悄悄淡了些。
夜风卷着花香飘进来,他仿佛又看到灵儿练剑时泛红的耳尖,攥着绢帕时慌乱的模样,心底那份犹豫与不安,竟也跟着软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