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吱”声,车帘将夜寒挡在外面,只留一盏油灯在角落亮着昏黄的光。
萧冥夜让灵儿靠在自己肩头,掌心贴着她的后心,缓缓渡入温和的神力。那股暖流顺着血脉游走,像初春融雪般抚平了她太阳穴的刺痛,灵儿紧绷的肩颈渐渐放松,呼吸也变得绵长。
“好些了?”他低头问,指尖拂过她额前的碎发。
灵儿点了点头,却还是蹙着眉:“冥夜哥哥,刚才我腿软的时候,三哥看我的眼神……他会不会起疑了?”猫妖那句“同类”像根细针,扎得她心里不安。
萧冥夜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放心,三哥心思细,但他更疼你。真若问起,我便说你是被符咒的灵力误伤,体质特殊才会不适,他不会多想的。”
灵儿望着他沉静的侧脸,油灯的光在他下颌线投下浅影,心里那点慌乱渐渐平息。是啊,三哥待她向来亲厚,萧冥夜又总能把事情安排妥当,那些深藏的秘密,或许真能暂时瞒住。
“今日之事是个警醒,”萧冥夜轻轻摩挲着她腕间的红绳,声音低沉而认真,“日后再有对付妖族的事,你便暂且回避。符咒与妖气相冲,你容易被波及,我不放心。”
灵儿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乖乖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些潜藏的秘密或许没那么可怕。只要有他在,再难的关,总能一起闯过去。
马车继续前行,窗外的月光透过布帘缝隙漏进来,在车厢地板上投下细碎的银斑,像撒了把星星。灵儿闭上眼,感受着他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意,心里的不安渐渐被抚平,只剩下踏实的安稳。
萧冥夜指尖顿在她腕间,抬眼看向她,眸中带着几分探究与赞许:“方才对付猫妖时,你身法灵动迅捷,招式间藏着股狠劲,以往倒是我低估我们灵儿了。”
灵儿拨开他的手,指尖划过车壁的木纹,唇角勾起抹淡得近乎苍凉的笑:“自然要厉害些。在宫里那二十年,晨昏定省是幌子,暗箭伤人是常态,若没几手保命的功夫,坟头草怕都三尺高了。”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以为先帝驾崩后,朝堂的刀光剑影是闹着玩的?我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长公主,不练得狠厉些,怎么活下来?”
车厢内静了片刻,油灯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出眼底深藏的疲惫。萧冥夜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掌心轻轻按在她后心,感受着肌肤起伏跳动。
“不提那些了。”他低声道,“如今的皇弟,也该四十了吧?”
灵儿点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是啊,当年抱在怀里还软软糯糯的,眼下都要到不惑之年了。说起来,百姓们……对他评价如何?”
萧冥夜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起初那几年还好,他也算勤勉,减免赋税,兴修水利,百姓们都念着好。可自打三十岁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宠信外戚,大修宫殿,去年还从江南选了百余名秀女入宫,连早朝都三月没上了。”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若不是几位两朝元老硬撑着,驳回了他好几次离谱的旨意,怕是各州府早就乱起来了。前几日听漕运的人说,江南水灾,赈灾粮被官员克扣了大半,百姓们在堤坝上跪了三天三夜,折子递到宫里,愣是没个回音。”
灵儿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他怎么敢……我执政当年最恨的就是奢靡误国,也亲口训诫他多次,他竟忘了?”
“权力这东西,浸得久了,人心难免会变。”萧冥夜握住她冰凉的手,“好在还有些骨头硬的老臣撑着,暂时出不了大乱子。只是长此以往……”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两人都懂。
灵儿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树影,忽然想起当年离宫时,幼弟攥着她的衣角哭,说“皇姐放心,我一定当个好皇帝”。那时的少年眼亮如星,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罢了。”她闭了闭眼,将翻涌的心绪压下去,“都过去了。我现在只是灵儿,不是什么长公主。”
萧冥夜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些:“对,你只是我的灵儿。若是要帮扶百姓,也不必非得坐在那个位置,过那般波云诡谲的生活,卷入不必要的纷争当中。”
油灯的光渐渐暗下去,马车碾过石桥,发出空洞的回响,像谁在空旷的宫墙里,一声接一声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