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根脉守望前哨的共生哨塔染上一层暖橘。训练场上的喧嚣渐渐平息,新兵们带着满身油彩和疲惫,三三两两散去,空气中残留着矿物油脂、汗水和泥土的气息。
一心站在场边,背靠着一棵铁杉古树粗糙的树干,t-VIS护目镜和以往闲散时一样插在基地服的开襟上,那双绿瞳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扫视着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维兰参谋正拿着一块树皮记录板,快步向他走来,脸上带着汇报工作的热切。
“一心阁下!”维兰的声音带着兴奋后的微喘,“菲恩那组在潜行渗透的模拟对抗里,成功‘摸掉’了托伦小组的警戒哨三次!托伦气得跳脚,但效果是实打实的。艾拉讲解的交叉火力掩护点选择,新兵们也理解得很快,有几个苗子脑子很活络。”
一心接过维兰递来的简易记录板,上面用炭笔勾勒着几处模拟战场的地形和标记点,旁边是古精灵语和通用语混合的简单注解。
他快速扫过,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不错,和我预料中一样,你们的战士本就都是千里挑一的精锐。对了,莉瑞安呢?她的伤不影响教学吧?”
“完全不影响,阁下。她和菲恩一起示范同步攻击,干净利落,新兵们眼睛都看直了。”维兰笑道,“就是她那个小跟班——塞拉...记录得太认真,差点被流箭蹭到,被莉瑞安好一顿训,现在机灵多了。”
一心把记录板递回去,目光投向远处正在帮一个年轻精灵解开缠得过紧头巾的莉兰妮。她侧着脸,夕阳勾勒出她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神情专注而认真。
她似乎察觉到目光,抬眼朝这边瞥了一下,很快又转回去,手指灵活地解开那个新兵头上的“死结”,动作带着一种指挥官特有的利落。
“莉兰妮从战情室回来了。”一心收回目光,对维兰说,“叶语村的莫里斯那边的线索虽然断了,但‘灰衣人’和接头网络还在。她大概需要和加洛斯他们再梳理一遍,确保后续的巡逻布防和情报侦查网能覆盖附近的区域,提前预警。至于这边的训练,就只能全权就交给你了。”
维兰立刻挺直腰板:“没有问题!我会继续盯着训练,尤其是夜间隐蔽移动的科目,明天想增加点难度。”
“好。”一心拍了拍维兰的肩膀,“哦对了,别太着急,别把好苗子压垮了。‘种子’们也需要休息,让他们轮换着来,保持状态。”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贯的轻松,“毕竟,当‘苔藓石头’也是体力活。”
一心不再多言,转身,身影融入林间投下的长长树影,朝着医疗区和居住区方向走去。他没有立刻回自己的树屋,而是在医疗区入口处停留了片刻。
凹洞内光线柔和,林愈者们正有条不紊地整理着新到的药材。埃拉不在外面晒太阳,那大抵是在里面安静的角落看书或休息。
一心没有进去打扰,只是目光在那片洁净的区域停留了几秒,仿佛能穿透岩壁,感受到那份安宁。
他轻轻舒了口气,这才迈步走向自己那间建在溪边的树屋。
树屋内还是一如既往弥漫着木材和树脂的天然清香,混杂着一点他身上装备残留的、极淡的硝烟和染料味。
一心解下腰间的枪套放在枕边,把tAc-9面板臂袋和t-VIS护目镜整齐地码放在一旁的小木桌上。
他简单用清水擦拭了脸上残留的尘土,脱下基地服潦草地盖在一边的椅子上,疲惫感才如潮水般涌上脑海。
他把自己扔进那张铺着厚实兽皮和干燥苔藓的床铺。此刻帘子半卷着,晚风带着林间特有的凉意和草木芬芳徐徐送入。
远处传来隐约的、精灵们晚餐时的低语和碗碟碰撞声,像一首安眠的摇篮曲。
困意来得迅猛而深沉。意识像沉入湛蓝色的湖水,战场上的硝烟、训练场的口令、叶语村阴暗小屋里的绝望眼神...都迅速模糊、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
一种极其细微的、被注视的感觉,如同羽毛轻轻拂过皮肤,将一心从深沉的睡眠中惊醒。
没有警报,没有敌意,只是一种纯粹而专注的“存在感”。
树屋内光线昏暗,只有窗口透进的、被巨大树冠过滤后的稀薄星光和古铁杉外流淌的微光。
床边,一个小小的身影静静坐在一张轮椅上,在暗光之中,白里透红的脚趾就在毛毯之下隐隐浮现。
是埃拉——埃拉·月影,莉兰妮的妹妹。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睡裙,淡金色的长发披散着,在微光下泛着柔和的银泽。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微微歪着头,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清澈透亮的青绿色眼眸,正一眨不眨地、极其专注地凝视着他。
那目光里没有孩童的好奇,也没有恐惧或羞涩,更像是一种...全神贯注的探究,仿佛他是一件极其复杂而重要的谜题,需要她调动所有的感官去解析、去理解。
她的眼神深邃得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女,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穿透力。
一心心头微微一震,睡意瞬间消散无踪。他维持着躺卧的姿势没有动,只是轻轻吸了口气,让声音尽量显得平和,不惊扰这份异常的宁静:“埃拉?”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是哪里不舒服吗?你姐姐她...”
埃拉似乎被他的声音惊动,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那过于专注的凝视稍稍松懈了一瞬,但并没有移开。
她小巧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发出声音,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胶着在他脸上。
就在这微妙而寂静的对视中,树屋门口藤蔓编织的帘子被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撩开了。
莉兰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显然是刚从战情室回来,身上还穿着那套墨绿色的游骑兵轻甲,只是卸下了弓箭和箭袋。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处理完冗杂事务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准备找人商量后续事宜的、惯常的沉静,以及一丝莫名其妙的期待。
然而,当她看清树屋内的景象时,那双青绿色的眼眸骤然凝固。
她看到了坐在床边矮凳上的埃拉,更看到了埃拉那专注得近乎异常的、凝视着床上刚刚醒来的一心的目光。
一心半撑着身体,脸上还残留着刚睡醒的怔忪,目光正温和地回望着埃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半秒。
莉兰妮的脚步顿在门口,撩着藤帘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收紧。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飞快地掠过她的眼底——
有惊讶,有本能的对妹妹夜中在此的疑惑,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极其细微的、如同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的不自在。
但她强大的自控力瞬间压下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她的下颌线条绷紧了一瞬,随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目光在埃拉和一心的脸上缓缓扫过。
埃拉终于被门口的动静彻底拉回了神。她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转过头,看到门口的姐姐,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尖。
她慌乱地站起身,小手无措地绞着睡裙的衣角,垂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姐..姐姐..我...我睡不着...想来问问一心阁下一些他们家乡的事情...”
一心也坐直了身体,对上莉兰妮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仿佛蕴藏着无数未言话语的眼眸。
他心中了然,莉兰妮此刻的沉默和那瞬间绷紧的下颌,绝非仅仅因为埃拉深夜出现在他房间这么简单。
那眼神深处,似乎还翻涌着战情室里未能完全解决的忧虑、对妹妹异常状态的关切,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被眼前这过分“温馨”画面所触动的波澜。
莉兰妮的目光如同浸透了月光的溪水,清冽、深邃,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探究。
仿佛要穿透他温和的表象,直视他灵魂深处某些刚刚被埃拉的凝视所触及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东西。
树屋内,星光寂寥,晚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只有埃拉绞着衣角的手指,泄露着无声的紧张。
一心也在这时候开口:“哟!指挥官?你也...没睡啊——呃,就是说,你能听我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