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光柱残留的灼热与湮灭气息还在空气中嘶嘶作响，如同巨兽舔舐着獠牙上的血迹。环形区域中心，那个深不见底的巨坑边缘，空间扭曲的涟漪尚未完全平息，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强制拆迁”。
强子瘫在冰冷的碎石堆里，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他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视野模糊地扫过一片狼藉。红毛蜷在不远处，骨折的手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脏辫散落，脸色比死人还白，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沈曼歌半倚着断裂的石柱，黑曜石般的眼眸失神地望着中心那个吞噬了林默的恐怖巨坑，嘴角的血迹蜿蜒而下，滴落在怀中依旧昏迷的周小敏苍白的小脸上。陆青舟？他的金属板连渣都没剩下，只剩下半截焦黑的、勉强能看出人形的金属骨架靠在坑边，幽绿的竖瞳彻底熄灭，核心过载的焦糊味混合着毁灭气息，刺鼻难闻。
馆长躺在稍远处，深紫色的身影裹在尘埃里，死寂的灰败依旧，晚晴消散前引燃的地脉余晖和空间乱流似乎为他挡掉了最直接的冲击，但那微弱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晚晴前辈…是真的消散了，连一丝光点都没留下。
死寂。
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死寂。
劫后余生？不，是劫后等死。
“…咳…咳咳…”强子想开口骂娘，却只咳出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沫，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林…林默那小子…真他娘的…跳下去了？”他看向那个深坑，眼神复杂，有担忧，有愤怒，更多的是无力感。那小子，为了不连累他们，抱着那个破盖子，跳进了连老板都忌惮的鬼地方！真他妈是个疯子！
“…跳了。”沈曼歌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巨大的空洞感。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敏，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晚晴前辈消散了，林默跳进了未知的绝地，馆长生死不明…他们这一群人，伤的伤，残的残，还能做什么？
“…空间…坐标…丢失…目标…生存…概率…低于…0.0001%…”陆青舟那半截焦黑的金属骨架，胸腔部位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如同老旧收音机调频般的杂音，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冰冷的词，“…毁灭…意志…锁定…持续…”
众人心头一凛，猛地抬头！
天幕之上，那只由毁灭意志凝聚的恐怖巨眼，并未因林默的消失和通道的湮灭而离去！翻腾着无尽痛苦面孔、燃烧着暗红火焰的混沌漩涡，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死死地“钉”在下方这片狼藉的废墟上！尤其是那个深坑，以及坑边重伤的众人！
那冰冷、混乱、带着绝对毁灭气息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灵魂上！没有立刻发动攻击，但这种无声的、持续的“注视”，比瞬间的毁灭洪流更让人毛骨悚然！它在搜寻？在确认？还是…在警告？
“…老板…这是…在…收…‘场地破坏费’…和…‘精神损失费’…吗？”强子吐掉嘴里的血沫，试图用粗话驱散恐惧，但声音里的颤抖暴露了他。
红毛靠着碎石，骨折的手臂剧痛钻心，他死死咬着牙，冷汗浸透了额发，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天幕上那只巨眼，低声道：“…它在…等。”
“等什么？”沈曼歌下意识地问，黑曜石般的眼眸充满了警惕。
“…等…锚点…彻底…熄灭…或者…”红毛的目光艰难地转向角落里馆长那微弱的气息，“…等他…咽气？”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强子和沈曼歌。老板的意志暂时没有发动毁灭攻击，或许是因为地脉之眼最后那丝微弱的搏动？或许是因为馆长还没死透？一旦馆长彻底死亡，或者这残破锚点最后的地脉余晖彻底消散…那悬在头顶的毁灭目光，瞬间就会化为灭顶之灾！
“…操…”强子低骂一声，挣扎着想挪动身体，靠近馆长，却牵动内伤，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无声地蔓延。他们被困在了这片废墟里，头顶悬着老板的毁灭之眼，脚下是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的锚点余烬。重伤，缺医少药，连动一下都困难。唯一的“变数”林默，跳进了十死无生的绝地。
生路在哪里？
时间…仿佛成了最残忍的刽子手。
***
与此同时，在某个被放逐于时空乱流夹缝的、无法用常理认知的维度。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明黑暗，只有一片永恒的、令人疯狂失序的混沌色彩在翻滚、扭曲、撕裂、重组。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时间在这里如同乱麻。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刮骨钢刀，疯狂撕扯着一切闯入其中的物质与能量。
就在这片足以瞬间湮灭星辰的混沌风暴中心——
嗡！
一点极其微弱的暗金色光芒，如同狂风暴雨中的萤火虫，顽强地亮起！
林默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宇宙级滚筒洗衣机，然后又扔进了超新星爆发的核心！意识在极致的撕扯感和失重感中疯狂旋转、沉浮，灵魂仿佛要被那无处不在的狂暴空间乱流撕成碎片！
“…卧槽槽槽槽槽槽——！！！盖子！你他妈不是说破产了吗？！这‘强拆’协议怎么跟宇宙级过山车似的？！还是没安全带的那种？！老子要吐了——！！！”林默在意识深处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身体在混乱的空间风暴中不受控制地翻滚、扭曲，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锅粥。
“…滋…滋…哥哥…你…以为…盖子…想…吗？！…盖子…现在…是…被…强行…征用…的…破产…挖掘机！…能量…清零！…导航…失灵！…全靠…那个…‘钥匙孔’…印记…在…自动…导航…盲开！…”保温桶盖子那虚弱到极点、还带着“晕车”颤音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递过来，充满了“被迫营业”的悲愤，“…盖子…感觉…自己…的…核心…芯片…都…快…被…甩…出去…当…太空…垃圾…了！…”
“自动导航？！盲开？！你他妈倒是导个安全点的地方啊！”林默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视野里全是扭曲混乱的色块和狂暴的能量流，什么都看不清。
“…滋…目标…锁定…原初…残骸…深层…未知…区域…信号…极弱…干扰…超强…正在…努力…修正…航向…滋…警告！…左舷…啊不…左上方…高能…空间…湍流！…紧急…规避！…”盖子的意念如同惊弓之鸟。
轰——！！！
林默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身体左侧，整个人如同被球棒击中的棒球，打着旋儿飞了出去！狂暴的空间乱流瞬间撕开了他体表残存的、由律碑碎片本能激发的微弱冰甲，在他手臂和肋下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流淌着混乱能量的伤口！剧痛让他差点昏厥过去！
“…我…艹！…盖子！…你…管…这…叫…规避？！…盖子…你…驾照…是…买的…吧？！…”林默痛得龇牙咧嘴，在意识里疯狂吐槽。
“…滋…能量…不足…机动…性能…下降…请…乘客…系好…安全带…滋…虽然…没有…安全带…”盖子传递的意念充满了“理不直气也壮”的摆烂，“…另外…盖子…严重…怀疑…咱们…的…‘终点站’…可能…是…个…违章…建筑…或者…废弃…垃圾场…信号…太…乱了！…”
就在林默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休止的空间风暴彻底撕碎、或者活活“晕车”吐死的时候——
嗡——！！！
怀里的保温桶盖子猛地一震！表面那道烙印着“钥匙”印记的古老暗金纹路，爆发出最后一点、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强烈光芒！这光芒不再是之前那种刺目的爆发，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与“牵引”之力！
前方翻滚的混沌色彩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某种“实体”感的“异物”轮廓，在狂暴的空间乱流中若隐若现！那轮廓…像是一块巨大无比的、断裂扭曲的金属残骸？上面似乎还附着着一些类似管道和破碎结构的凸起？
“…滋…检测到…前方…存在…非…空间…乱流…实体…结构！…疑似…目标…残骸…碎片！…能量…耗尽！…迫降！…迫降！…盖子…要…开启…硬…着…陆…模式！…”盖子的意念带着“破罐破摔”的决绝！
“硬着陆？！等等！盖——”林默的惊呼还没喊完！
那股强大的牵引力猛地作用在他身上！怀里的盖子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滚烫！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磁铁吸住的炮弹，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狠狠拽着，朝着那片在混沌风暴中沉浮的巨大金属残骸，一头撞了过去！
视野中，那片扭曲的金属结构在混乱的色彩中急速放大！上面断裂的金属棱角、裸露的粗大管道、以及附着的一些如同干涸苔藓般的暗绿色不明物质，都清晰可见！
“…盖子！…你…确定…这…不是…往…刀山…上…撞？！…”林默亡魂皆冒，拼命试图蜷缩身体，用盖子和自己相对完好的后背去迎接冲击！
“…滋…乘客…请…相信…盖子…的…驾驶…技术…虽然…是…第一次…迫降…滋…祝…我们…好运！…”盖子的意念充满了“听天由命”的佛系。
轰——咔嚓——！！！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混合着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噪音！
林默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迎面撞上！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后背狠狠砸在一块冰冷、粗糙、带着巨大弧度的金属表面上！怀里的盖子更是如同烧红的铁块，狠狠硌在他的胸口，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噗——！
一口鲜血无法抑制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下冰冷的金属和盖子表面的灰尘。
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在那块巨大的金属残骸上，剧烈的咳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疼得他直抽冷气。耳边是空间乱流呼啸而过的恐怖尖啸，身体下方是冰冷坚硬的触感。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浑身的剧痛和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冲得七零八落。
“…滋…滋…盖…盖子…报…告…‘挖掘机’…号…迫降…成功…目标…地点…未知…金属…垃圾场…损毁…程度…未知…盖子…核心…过热…进入…节能…休眠…模式…哥哥…你…自求…多福…”保温桶盖子传递出最后一丝微弱到几乎断开的意念，表面的暗金纹路和钥匙印记彻底黯淡下去，变得冰冷死寂，仿佛真的成了一块废铁。
“…盖子？盖子！”林默在意识里呼唤，毫无回应。这破盖子，关键时刻掉链子！他挣扎着抬起头，忍着剧痛环顾四周。
他正趴在一块巨大无比的、断裂扭曲的弧形金属平台上。平台表面布满了厚厚的宇宙尘埃和某种暗绿色的、干涸板结的粘稠物质，踩上去有些滑腻。平台边缘犬牙交错，断裂处裸露着粗大的、早已失去光泽的金属骨架和扭曲的管道，如同巨兽的残骸肋骨。更远处，是更多漂浮在混沌空间乱流中的、巨大而扭曲的金属残骸——断裂的穹顶、倾覆的塔楼、扭曲成麻花状的巨大管道、如同被巨人撕碎的装甲板…它们无声地在狂暴的乱流中沉浮、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
这里…像是一个漂浮在宇宙垃圾场里的、超巨型空间站的废墟！
空气…不，这里根本没有空气！只有一片死寂的真空！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他裸露的皮肤！幸好他体内的律碑碎片在遭受冲击后本能地运转起来，一层极其微弱的冰蓝色光晕覆盖体表，勉强隔绝了真空和极寒，同时缓慢修复着那些被空间乱流撕裂的伤口，提供着最低限度的氧气转化。但消耗巨大，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像开了闸的水龙头，飞速流失。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远处空间乱流碰撞爆发的刹那闪光，才能短暂地照亮这片巨大而诡异的废墟。那些闪光映照在残骸扭曲的金属表面和暗绿色的附着物上，投下狰狞跳动的影子，如同鬼魅。
寂静。
除了空间乱流永恒的呼啸，这里死寂得可怕。
“…有人吗？”林默尝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真空中无法传播，只在他自己耳边响起，显得无比微弱和孤独。
“…你…终于…来了…”一个极其微弱、模糊、仿佛隔着亿万光年、又像是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的意念碎片，毫无征兆地飘过。
林默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头看向意念传来的方向——那是这片巨大平台深处，一片被更加厚重的暗绿色物质覆盖、如同巨大肿瘤般隆起的阴影区域！
那里…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