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江月瑶的直播间屏幕，准时由灰转黑。
没有预告，没有开场白。
纯黑的屏幕，如同深渊的入口。
屏幕一角，那个代表在线人数的数字，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跳动。
一百万。
三百万。
五百万。
后台的数据流，汇成一道刺目的红色瀑布，冲击着平台的服务器。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服务器的哀嚎走来了！】
【我感觉我不是在看直播，我是在朝圣。】
【大师，算我！求您算算我什么时候能发财！】
【安静，都安静！大的要来了！】
市刑侦支队，齐云瑞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他盯着手机上那个纯黑的界面，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敲击着。
“头儿，江大师开播了！”
小李拿着手机冲进来，脸上是控制不住的亢奋。
齐云瑞没有抬头，声音沉得能拧出水来。
“技术组，锁定直播间Ip，监控所有数据流。情报组，直播中所有关键词，立刻记录，交叉比对！”
“是！”
整个办公室的人，神经都绷紧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
等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定义今晚的夜色。
“今晚，不算命，不看相。”
江月瑶的声音响起了。
没有情绪，像一块陨冰砸在万年冻土上。
“只找一个人。”
弹幕的滚动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下一秒，一张男人的证件照，被投放在纯黑的屏幕中央。
男人三十出头，相貌普通，眼神温和。
照片下方，是两行冰冷的白字。
【赵立，男，三十三岁，货车司机。】
【于三天前，在G1-0-7国道城郊段失联，至今音讯全无。】
直播间里，空气凝固了三秒，然后彻底引爆。
【找人？大师改行做寻人启事了？】
【新来的吧？大师找人，阎王爷都得给让路！】
【这哥们什么情况？报警没用吗？】
江月瑶没有理会弹幕的喧嚣。
“他的妻子，在等他回家。”
话音落下，一个连麦请求弹出。
Id：【等风也等你】。
江月瑶点了同意。
一阵极力压抑的、破碎的喘息，通过电流传遍了千万人的设备。
“江大师……”
女人的声音里满是溺水般的绝望。
“是我，我是赵立的妻子，李静。”
“别哭。”
江月瑶的声音，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抗拒的平静。
“哭，会扰乱他的气息。”
李静的哭声被这句话硬生生钉在了原地，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回答我。他最后一次通话，说了什么？”
李静吸着鼻子，声音颤抖地回忆。
“他……他说这趟货很怪，拉的是冷冻品，车厢冷气开到最大，他还是觉得热。”
“那种热，就像是背着一整车的冰，走在正午的沙漠里。”
【什么鬼？灵异事件？冰块都压不住的热？】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大案要案的味道……】
江月瑶继续追问。
“车上，除了货，还有什么？”
“东西？”李静努力回想，“他说……顺路在服务区给宝宝买了个拨浪鼓，红色的，上面画了只小老虎。”
“他说宝宝快百天了，这是给他的礼物。”
提到孩子，李静的声音再次失控。
“闭嘴。”
江月瑶冷声打断。
“把他的生辰八字，再说一遍。”
李静不敢再哭，连忙报出一串数字。
江月瑶那边，陷入了沉默。
直播间里，上千万人屏住呼吸，连弹幕都变得稀稀拉拉。
所有人都知道，正戏开始了。
江月瑶摊开手掌。
三枚被功德温养过的铜钱，静躺在她掌心，泛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她将铜钱合于掌心，双目闭合。
哗啦——
清脆的声响，仿佛不是在掌心，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然而，就在卦象即将成形的一瞬。
一股阴冷、霸道、充满恶意的力量，如同一堵无形的巨墙，在玄学层面上狠狠撞了过来。
江月瑶的神魂中，那即将清晰的画面，瞬间碎裂成一片混沌的浓雾。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只是眼底深处的光，仿佛被深渊吞噬，暗了一瞬。
天机，被强行屏蔽了。
对方的手法，比她预想的更直接，更蛮横。
“江大师？您……您还在吗？”
李静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只是那份沉默让她心慌。
弹幕也开始骚动。
【怎么回事？大师怎么没动静了？】
【不会吧……这次的案子，连大师都算不出来？】
“你身上，”江月瑶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个维度，“有没有他送的东西？佩戴最久的那件。”
李静一怔，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
“有……有条项链，结婚时买的银链子，不值钱，我一直戴着。”
“握紧它。”江月瑶命令道。
“用你最大的力气，想着他，现在。”
电话那头，李静依言照做。
江月瑶再次合拢手掌。
这一次，她没有起卦。
她的神识，如同一根无形的蛛丝，顺着电波缠绕到李静身上，再以那条承载着夫妻二人气息的项链为桥，强行撕开了那片混沌的浓雾。
轰！
她的眼前，不再是迷雾。
而是一片刺骨的黑暗。
生锈的铁腥气、潮湿的泥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气息，疯狂涌入她的感知。
耳边是水滴从高处落下，砸在水面上的“滴答”声，单调，循环往复。
冷。
一种能冻结灵魂的阴冷。
就在这片黑暗的尽头，一个符号，一闪而过。
不闭合的圆，里面一只扭曲的眼睛。
永恒教。
江月瑶猛地睁开眼。
“他不是自己跑了。”
她的声音，通过直播，传遍全网。
李静那边，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
“他被关起来了。”
“一个很黑，很潮湿的地方。像废弃的地下室，或者某个巨大的储水箱。”
“不……不可能……”李静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我丈夫他就是个开车的，他能得罪什么人……”
“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江月瑶直接斩断了她的自语。
“他运的那车货，有问题。”
“他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麻烦里。”
直播间彻底沸腾了。
【我操！绑架？】
【我就说不简单！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车冷冻品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细思极恐！难道是人体器官？】
齐云瑞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他抓起对讲机，对着里面低吼。
“立刻！查那辆失踪货车的货物清单！联系发货方和收货方！马上！”
江月瑶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没有理会李静的哭喊，也没有理会弹幕的猜测。
她的声音，第一次，真正面向了直播间里所有的听众。
“我找不到他。”
三个字，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连江大师都找不到？
那个人，是不是已经……
“对方用术法，屏蔽了天机。”
江月瑶的下一句话，又把所有人的心，给狠狠提到了嗓子眼。
“我只能确定，他还活着。”
“并且，就在G1-0-7国道城郊路段附近，一个有水、有铁锈、有泥土的地方。”
紧接着，屏幕中央，赵立的照片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简单线条勾勒出的符号。
不闭合的圆，里面一只眼睛。
“这个符号。”
江月瑶的声音，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案件的核心。
“绑走赵立的人，留下了这个。”
“现在，我需要你们。”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威严。
“所有住在G1-0-7国道城郊路段附近，工作在这条路周边的人。”
“帮我找。”
“废弃的工厂，烂尾的楼盘，地下的涵洞，干涸的河床，所有你们认为可疑的地方。”
“找到这个符号，用手机拍下，发给我。”
江月瑶的语速不快，却字字如令。
“记住，不要靠近，不要声张。”
“把他们从洞里，给我挖出来。”
这一刻，上千万的观众，都感到了一种从脊椎窜上天灵盖的战栗。
这不是直播算命。
这是在用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向一个隐藏在现代都市阴影下的庞大邪恶组织，下达了战书！
【卧槽！牛逼！大师这是在发动人民战争啊！】
【G107城郊段？我家就在那附近！我现在就出门！】
【兄弟们，带上充电宝手电筒，我负责A区，谁去b区？】
【妈的，燃起来了！今晚谁也别睡！算我一个！】
整个直播间，从一个看客云集的茶馆，瞬间变成了一个即将出征的誓师大会。
无数条弹幕，汇成一句话：【收到！】
齐云瑞看着手机屏幕，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想过一万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江月瑶会用这种方式破局。
利用她那堪称恐怖的人气，将上千万的网友，变成了遍布全城的“天眼”。
这简直是……疯了！
却又该死的有效！
“头儿……”小李也看傻了，结结巴巴地问，“我们……我们现在……”
齐云瑞深吸一口气，眼神里的震惊，迅速被一种名为决断的火焰所取代。
“通知所有外勤单位，便衣警力，立刻向G107城郊段集结！”
“以废弃工厂、建筑工地为重点，展开拉网式排查！”
“告诉他们，注意安全，发现可疑符号，立刻上报，不许擅自行动！”
江月瑶的手机后台，响起一声极轻微的提示音。
一封新的私信。
她点开。
发信人，是一个没有任何信息的匿名账号。
信息内容，只有一句话。
【想知道他在哪？】
【城西，宏利废弃钢厂，三号高炉。】
【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