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南几乎一夜未眠。
身下是陌生硬实的床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阳光晒过被褥的味道，属于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窗外偶尔传来远处车辆进出或换岗哨兵极轻微的脚步声，每一种声响都让她神经紧绷。
她蜷缩在被子里，手里还捏着那盒已经凉透的牛奶，脑子里乱糟糟地回放着今晚发生的一切。他的暴怒，他的告白，那个仓库里带着烟草味的吻，他凌晨出现在楼下的强势，还有扔给她一袋食物后转身就走的背影……
每一幕都充满了冲突和难以置信。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走廊外开始响起细微的动静，她才在极度的疲惫中迷迷糊糊地浅眠了一小会儿。
好像刚闭上眼没多久，一阵清晰而并不刺耳的起床号声隐约从远处传来。
林潇南猛地惊醒，心脏条件反射地怦怦直跳。她抓过手机一看，才早上六点半。
支队里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她听到走廊外传来沉稳而快速的脚步声，低声的交谈，开关门的声音，充满了纪律性的活力，与大学宿舍里懒散的清晨截然不同。
她不敢再躺下去，匆匆起床。卫生间在走廊尽头，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快速洗漱了一下。冷水扑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点困倦和恍惚。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淡淡的青黑，她拿出那包他买的卸妆湿巾，迟疑了一下，还是拆开用了。
带着清凉气息的湿巾擦过脸颊和嘴唇，仿佛也擦去了昨夜的一些狼狈。
回到房间，她看着那个没动过的饭团和牛奶，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们装回了塑料袋里，打算带走。
七点整，楼下的哨声准时响起。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想必都已经集合或者去了食堂。她按照记忆走下楼，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支队大院沐浴在淡金色的阳光里，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充满了蓬勃的生气。有队伍喊着响亮的口号跑过，脚步声整齐划一。
她这身便装出现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但并没有人上前盘问。
食堂里人不少，但并不喧哗。穿着各种制服的人们排队打饭，低声交谈。空气里弥漫着食物温暖的香气。
林潇南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有饭卡，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离开时，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看到了她——是上次那个送饭的炊事班小战士。
“林同学！”小战士眼睛一亮，热情地跑过来，“来吃早饭啊？快进来快进来！”他显然已经得到了某种指示，对她的出现毫不意外。
“我……我没卡……”林潇南有些窘迫。
“嗨，没事！韩队交代过了！跟我来！”小战士爽朗地笑着，领着她从侧门进去，直接到窗口打了满满一盘早餐——豆浆、油条、包子
林潇南跟着小战士从侧门进了食堂，他热情地帮她要了豆浆、油条和肉包，分量十足。
“够不够？不够再拿！”小战士把餐盘递给她，笑得一脸憨厚。
“够了够了，谢谢您！”林潇南连忙接过，被这份热情弄得更加局促。她端着沉甸甸的餐盘，环顾四周，想找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边，韩队在那儿呢！”小战士却像是没看出她的不自在，伸手一指食堂靠窗的一个位置。
林潇南顺着方向看去，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韩彻独自坐在一张长方桌边，已经快吃完了。他穿着蓝色的作训服，坐姿笔挺，侧脸线条冷硬。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利落的轮廓。
他似乎感应到目光，抬起头，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四目相对。
林潇南端着餐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下意识地想避开。
他却几不可察地朝她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过去。动作自然，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小战士已经功成身退，笑眯眯地走开了。林潇南僵在原地两秒，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端着餐盘走了过去。
她在他对面坐下，低着头，不敢看他，手指无意识地捏着筷子。
“吃得惯么？”他开口，声音比夜里听起来清朗了些，但依旧低沉，没什么情绪起伏。
“嗯。”林潇南小声应着，夹起一根油条，小口小口地吃着，味同嚼蜡。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只有食堂里隐约的碗筷碰撞声和低语声。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像夜里那样具有侵略性，但依旧带着审视，让她如坐针毡。
她飞快地吃着，只想赶紧结束这顿煎熬的早餐。
“慢点吃。”他忽然说了一句，“没人跟你抢。”
林潇南的动作顿住，脸颊有些发烫，速度慢了下来。
他终于收回目光，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看着窗外操场上已经开始训练的队员，状似随意地开口：“早上有课？”
“……嗯，三四节。”林潇南老实回答。
“几点走？”
“……吃完就走。”她只想快点离开。
韩彻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黑眸深沉：“我让车送你。”
“不用！”林潇南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有些急，“我坐公交很方便，真的不用再麻烦队里的车了！”
她不能再接受这种“特殊照顾”了。昨晚的一切已经够乱了。
韩彻看着她急切拒绝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没像之前那样强硬，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没再坚持。
他几口喝完了碗里剩下的粥，拿起餐盘站起身：“走的时候说一声。”
说完，他便端着餐盘转身离开，走向餐具回收处，背影挺拔利落，很快融入了其他穿着同样制服的人群中，看不出任何异常。
林潇南看着他就这样走了，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落？
她味同嚼蜡地吃完剩下的早餐，也端起餐盘送去回收。
走出食堂，清晨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她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准备去找周干事或者门卫说一声然后离开。
刚走到办公楼附近，就看到韩彻和李队站在一起，似乎正在交代什么事情。李队看到她，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韩彻也看到了她，对话没有停顿，只是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极轻微地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继续和李队说话，神情专注冷峻，完全是工作中状态。
林潇南停下脚步，没有再上前打扰。她看着阳光下那个严肃冷硬的身影，忽然觉得凌晨那个失控地吻她、逼她下车、又给她买牛奶的男人，遥远得像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人。
她默默转身，朝着支队大门走去。
走到门口，哨兵似乎已经得到通知，并没有阻拦，只是向她敬了个礼。
林潇南回以一个略显仓促的点头，快步走出了这个让她心绪纷乱了一夜的地方。
站在公交站台上，看着车来车往的街道，她才真正有了一种回到现实世界的感觉。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那个署名为【韩】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依旧言简意赅：
【到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