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南是被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安惊醒的。
意识尚未完全清晰，一种巨大的恐慌感便攫住了她，仿佛昨夜的一切温存都只是一场易碎的幻梦。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卧室陈设，以及透过窗帘缝隙洒落的、尘埃浮动的晨光。
然而，这并未驱散她心底的寒意。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力地翻过身，手脚并用地缠抱住身边的热源——那个沉睡中的男人。手臂紧紧环住他精瘦的腰身，脸颊深深埋进他温热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带着皂荚清冽和独属于他气息的味道，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她抱得那样用力，甚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
韩彻在睡梦中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窒息的拥抱勒醒。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想挣脱这束缚，却在感受到怀中人细微的颤抖和那份不同寻常的依赖时，动作顿住了。
他彻底清醒过来。
垂眸，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死死埋在自己胸口，手臂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自己，仿佛他是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
这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容易害羞、总会下意识保持一点距离的林潇南。
以前的她，即便在最亲密的时候，也总是带着点怯生生的被动和羞涩，醒来后更是会第一时间拉开些许距离，脸红得不敢看他。
可现在……
韩彻没有立刻推开她，也没有说话。他只是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带着一丝犹疑，极轻地、安抚地拍了拍她绷紧的后背。
怀里的身体似乎因为他这个动作而微微放松了一点，但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更往他怀里缩了缩。
沉默在晨光中流淌。
过了好一会儿，韩彻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林潇南，”他叫她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探究，“你变了。”
林潇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韩彻能感觉到她呼吸的变化。他继续说了下去，大手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给受惊的小动物顺毛：
“以前的你，会害羞，会躲闪，醒了第一件事是把自己藏进被子里，或者偷偷溜下床。”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现在的你……敢这样抱着我，敢面对真实的自己，也敢……面对我了。”
他的话语里没有指责，没有不满，只有平静的陈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他感觉到了。感觉到她那份失而复得后生怕再次失去的巨大不安，感觉到她试图用这种近乎霸道的拥抱来确认他的存在，感觉到她褪去那层怯懦外壳后，显露出的、更加直白也更加脆弱的内心。
林潇南没有抬头，依旧把脸埋在他颈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一点点鼻音：“……不好吗？”
“没有不好。”韩彻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思考。他低下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只是有点意外。”
也……更让他心疼。
他大概能猜到这种变化因何而来。几年的分离，一场沉重的误会，几乎失去彼此的恐惧，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她不再是那个只需要被保护在羽翼下的小女孩，她经历了痛苦，独自挣扎过，所以更加珍惜，也更加敢于伸手抓住她想要的。
包括他。
林潇南终于缓缓抬起头，眼睛微微泛红，像受委屈的小兔子，但眼神却直直地看着他，没有了以往的闪躲，只有清晰的、带着依赖的认真：“我只是……怕醒了你就不见了。”
韩彻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看着她，目光深沉，然后极其郑重地、一字一句地承诺：“不会。”
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微红的眼角：“以后都不会了。”
说完，他重新将她揽入怀中，这一次，是他主动收紧了手臂，将她牢牢地圈在自己的领地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再睡会儿，”他低声说，“我在这儿。”
阳光渐渐变得明亮，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林潇南在他坚实可靠的怀抱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松弛下来。
是的，她变了。她不再只会害羞地等待，她学会了主动拥抱，主动表达她的害怕和需要。
而他很庆幸，他能看到这份真实，并能将她这份带着不安的勇敢，稳稳地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