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掠过屋檐的刹那,瓦片坠地碎裂。我盯着那道裂痕,笔尖停在纸上。
火药失窃,陈九失踪,糜氏兵卒混入西营——三件事凑在一处,不是巧合。
我吹灭灯,墨迹未干的训练科目被阴影吞没。刚起身,门外脚步急促,赵云的声音压得极低:“先生,探马回报,许昌出大事了。”
我停下:“说。”
“夏侯惇败于博望坡,残部退回宛城。消息三日前传到许昌,曹操当场摔了玉案,斩了报信的斥候。昨夜召集文武,荀彧力主南征,说刘备得一妖人,若不趁其未稳铲除,必成心腹大患。今日清晨,曹军点兵五十万,夏侯渊、曹仁为先锋,曹操亲率主力,已出许昌。”
帐内死寂。
五十万。哪怕虚报一半,也有二十万精锐。夏侯渊行军如风,曹仁善守能攻,二人联手,绝非夏侯惇可比。更棘手的是曹操本人——此人用兵不拘常法,能屈能伸,官渡之战以弱胜强,兖州之乱七进七出,堪称当世第一枭雄。
我问:“消息确实?”
“四路探马同报,路线、兵力、先锋将名,全都对得上。曹军先头部队,最迟五日可达新野北境。”
我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淯水沿线。新野无险可守,城小粮少,若硬抗,必被碾碎。
赵云站在侧旁,声音沉稳:“是否召集关张议事?”
“立刻。”我转身,“再传令老周,铁坊日夜赶工,模具若成,优先铸弹头。锐士营暂停负重训练,改为夜间行军与隐蔽集结。另外——”我顿了顿,“把陈九最后出现的地方,查清楚。他若真通敌,火药流向何处,必须在曹军到来前掌握。”
赵云领命而去。
我盯着地图,思绪飞转。博望坡一战,靠的是突袭与热武器震慑。可曹操不是夏侯惇,他不会轻进,更不会给我设伏的机会。这一回,他必定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五十万大军压境,不是靠一挺机枪就能挡住的。
帐帘掀开,刘备匆匆进来,关羽、张飞紧随其后。张飞满脸怒气,一进门就吼:“曹贼敢来?老子正愁没机会报仇!博望坡没砍下夏侯惇的头,这次定要他有来无回!”
关羽沉着脸:“先生,曹操亲征,非同小可。他带的是许昌精锐,虎卫、虎豹骑皆在其中。新野小城,如何抵挡?”
刘备没说话,只看着我。他眼中仍有信任,但眉间压着忧色。他知道,这一战,比博望坡难十倍。
我指着地图:“曹操出许昌,走方城道,必经淯水。若他真带五十万,粮道长达三百里,每日耗粮以万石计。前锋可速进,主力必缓行。我们还有时间。”
张飞嚷道:“那还等什么?摆阵迎敌!”
“迎敌?”我冷笑,“你带多少人去挡夏侯渊?他一日可行百里,你还没列阵,他已绕到你背后。曹仁稳重,必护粮道,曹操本人居中调度,若我们贸然出击,正中其下怀。”
关羽皱眉:“先生之意,是避战?”
“不是避战。”我抬眼,“是等他犯错。”
帐内一静。
我继续道:“曹操南下,名义是讨逆,实则有三忧。一忧后方不稳,江东孙权虎视,西北马腾未平,他不能久战。二忧粮运艰难,南阳地瘠,大军云集,粮草必竭。三忧——”我顿了顿,“他不知我的手段。”
张飞挠头:“可咱们就这点人,连一万都凑不齐,怎么等他犯错?”
“不是我们等。”我盯着地图,“是他自己会急。他以为刘备仍是流寇,以为我不过妖术惑众。等他到了新野,发现城门大开,却无人应战,他会怎么想?”
关羽眼神一动:“空城?”
“不是空。”我摇头,“是藏。把锐士营撤入山林,百姓分批南迁,粮草辎重藏于地下。新野留一座空城,但不是无防之城。”
张飞听得懵:“那……咱们去哪儿?”
“襄阳。”我道,“刘表虽病,荆州未乱。我们退守樊城,凭汉水为障,以火器守渡口。曹操若强渡,我让他尝尝机枪的滋味。”
刘备终于开口:“先生是想诱他深入?”
“对。”我点头,“他若追来,水网纵横,骑兵难展。他若不追,屯兵新野,粮尽自退。无论他选哪条路,都得付出代价。”
关羽沉默片刻,低声道:“若他分兵?一路佯攻樊城,一路绕道江陵?”
“他不会。”我断然道,“曹操用兵,重全局掌控,最忌分兵失控。他若分兵,必亲自率主力渡汉水,其余皆为牵制。而渡河,正是我们设伏的最佳时机。”
张飞咧嘴笑了:“好!就等他来送死!”
刘备看着我,良久,叹道:“先生算无遗策,备唯有听令。”
我拱手:“主公只需做一件事——明日便发文书,向刘表请援,言曹操南侵,危及荆州全境。要他派兵守江陵,防曹军南下。同时,暗中联络江东,递消息给周瑜,就说‘许昌出兵,百万南下,若坐视不理,明年此时,江东无宁日’。”
关羽一震:“先生要借孙权之手牵制曹操?”
“不是借。”我冷冷道,“是逼。孙权若不动,曹操灭我之后,下一个就是他。我给他一个不得不战的理由。”
帐内再无人质疑。
散会后,我独自留下,重新摊开地图。手指缓缓移向许昌方向。
曹操,你终于来了。
我等你很久了。
你带五十万大军,以为能碾平新野,可你不知道,你面对的不是一支汉军,而是一套你从未见过的战争机器。你讲兵法,我讲效率;你讲谋略,我讲火力;你讲天时地利,我讲弹道轨迹。
这一战,不是你征我,而是我钓你。
赵云回来时,天已全黑。
“查到了。”他低声,“陈九昨夜出营,往北走了十里,在一处废弃驿站停下。有人接应,交接了一个木箱。对方穿黑袍,未露脸,但马鞍上有虎卫标记。”
虎卫。
曹操亲兵。
火药已经送到曹营了。
我闭了闭眼。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敌人不仅知道我们有“利器”,还拿到了实物。曹操不会忽视这种东西,他一定会研究,会防备,甚至——会仿制。
但这不重要。
手枪可以被仿,机枪却不行。它的结构、材料、工艺,远超这个时代。曹操再聪明,也造不出连发武器。他能做的,顶多是造些土炮,装点火药,吓唬人罢了。
真正危险的,是他的脑子。
此人最可怕之处,不在兵力,而在洞察。他若猜到我的意图,反将一军,那才棘手。
我睁开眼:“传令下去,锐士营今夜转移。分三路,走小道,目的地——樊城西二十里的黑石谷。老周和铁匠随行,火器图纸随身携带,不得离身。”
赵云应声要走,我又叫住他:“把那挺机枪,组装起来。”
他一怔:“现在?”
“对。”我站起身,“我要看看它到底有多快。”
密室中,机枪静静立在木架上。我亲手拆解,检查每一处接口。枪管、导气管、复进簧、弹鼓卡榫——全都完好。
我装上弹鼓,扣动扳机,空枪试射。咔哒一声,枪机滑动顺畅。
赵云站在一旁,声音低沉:“先生,若曹操真带百万来,我们……真能挡住?”
我没有立刻回答。
良久,我说:“挡不住,就换一种打法。”
我抬手,将弹鼓卸下,金属碰撞声在密室中回荡。
“他要的是决战,我要的是消耗。他想一战定乾坤,我想十战磨其锋。他靠人多,我靠命少。他输得起时间,我输不起人命——所以,我不能让他近身。”
赵云点头:“我明白了。”
我盯着机枪,低声说:“明天开始,教他们打移动靶。”
他转身要走,我忽然想起什么。
“等等。”我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是火药配方的简化版,“把这个交给老周,告诉他,先试制五百发,药量减半,别炸了炉。”
赵云接过,正要离开。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
探马冲进来,脸色发白:“先生!许昌急报——曹操大军,已过宛城!前锋距新野,不足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