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刃玉郎,验证了越三娘的背叛,但核心仇敌依旧逍遥法外。任如意心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因这首次复仇的鲜血,灼烧得更加炽烈。她如同嗅到血腥气的孤狼,在离开玉郎老家后,并未停歇,而是动用了更深层、也更危险的关系网,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寻找越三娘的行踪上。她清楚,越三娘身为朱衣卫在梧都地区的实际掌控者,其藏身之处必然更为隐秘,但只要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者说,是猎人有意抛出了诱饵。数日后,一条隐秘的消息传入任如意耳中——越三娘似乎因梧都分部被毁,急于重新建立据点,正悄悄潜回梧都边境的一处废弃山庄,那里曾是朱衣卫的一处暗桩。消息来源看似可靠,但其中透出的那一丝过于“恰好”的意味,让任如意心生警惕。然而,仇人近在眼前,即便是陷阱,她也必须去闯一闯。这是为玲珑,为那些枉死姐妹讨还公道的唯一机会。她整理好所剩无几的伤药,以及……那些被凌尘硬塞给她,她往日不屑一顾,如今却可能成为倚仗的瓶瓶罐罐——各式各样的毒药与迷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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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使团已离开梧都,行进在官道上。宁远舟虽忙于应对“礼王”杨盈那令人头疼的教导事宜,以及统筹整个使团的行程安全,但心底深处,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萦绕不去,仿佛与那个决然离去的女子有关。
这日午后,元禄骑着快马,风尘仆仆地从队伍后方追来,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凑到宁远舟耳边低语:“头儿,刚接到城里兄弟偷偷传来的消息,六道堂的缇骑有异常调动,由赵季那厮亲自带队,精锐尽出,方向……似乎是西北边的落霞山一带,动作很隐蔽,像是要搞什么大围剿。”
“赵季?”宁远舟眼神一凛。赵季是章崧的心腹,如今六道堂的指挥权早已被章崧牢牢掌控,这般秘密调动,绝非寻常。落霞山……那里荒僻,只有几处废弃的庄园……电光火石间,宁远舟脑海中猛地闪过任如意离去时那决绝的眼神,以及她所要追查的越三娘!章崧老谋深算,岂会不知朱衣卫内部的倾轧?他这是要借刀杀人,或者……一石二鸟!
“不好!”宁远舟瞬间反应过来,“这一局,是冲着任如意去的!越三娘是饵,赵季是刀!”他几乎可以肯定,任如意必然已经得到了越三娘在落霞山的消息,正自投罗网!
“元禄,你立刻回去,稳住使团,,按原计划前行,然后速速回来帮我!”宁远舟当机立断,甚至来不及多做解释,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着落霞山的方向疾驰而去。心中那股莫名的焦躁催促着他,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独自踏入死局。至于为何如此,他已无暇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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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山,废弃山庄。
任如意潜行至山庄外围,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太安静了,连鸟鸣声都稀疏得可疑。她心中冷笑,果然是个陷阱。但事已至此,她没有退路。
她如同鬼魅般潜入山庄,凭借着对建筑结构的直觉和对危险的感知,避开了几处明显的暗哨。最终,在后院一处相对完好的厅堂外,她看到了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身影——越三娘正背对着门口,似乎在欣赏墙上一幅残破的画卷,姿态看似悠闲,实则全身肌肉紧绷。
“越大人,别来无恙。”任如意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她迈步走入厅堂,不再隐藏行迹。
越三娘缓缓转身,脸上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狞笑:“任左使,哦不,现在该叫你任如意了。你果然来了,不愧是重情重义的任辛啊,为了给玲珑那个蠢货报仇,连命都不要了。”她拍了拍手,“都出来吧!”
霎时间,脚步声四起,数十名手持劲弩、腰佩利刃的六道堂缇骑从四面八方涌出,将厅堂围得水泄不通。为首之人,正是面带得意之色的赵季。
“任如意,朱衣卫余孽,杀害六道堂同僚,罪大恶极!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赵季厉声喝道,一挥手,“放箭!”
弩机簧响,箭矢如雨点般射向任如意!
若在平时,这等阵仗任如意自不放在眼里。但此刻她内力全无,身法大打折扣。她猛地翻滚,躲到一根梁柱之后,箭矢“夺夺夺”地钉在柱子上,木屑纷飞。
“呵……”任如意喘息着,眼中却无半分惧色,只有一片冰冷的疯狂,“就凭你们?”
她伸手入怀,摸出几个小巧的瓷瓶,看准缇骑聚集的方向,用力掷出!瓷瓶碎裂,不同颜色的粉末瞬间弥漫开来。
“小心!是毒!”有缇骑惊呼,但已来不及。吸入粉末者顿时觉得喉咙灼痛,双眼模糊,纷纷倒地哀嚎。另有沾到粉末的,皮肤立刻红肿溃烂,奇痒难忍。
这正是凌尘当年软磨硬泡,非要她带上的“小玩意儿”,说什么“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多备点总没坏处”。她当时只觉得他啰嗦婆妈,如今却成了救命的稻草。
毒雾弥漫,打乱了缇骑的阵型。任如意趁机如同猎豹般窜出,手中银簪化作夺命的寒星,专攻咽喉、心口等要害。她没有内力,但招式狠辣精准,凭借的完全是多年生死搏杀积累的经验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惨叫声此起彼伏。赵季没想到任如意还有这一手,又惊又怒,挥刀亲自攻上。越三娘也抽出短刃,从旁夹击。
一对一,任如意无惧越三娘,但加上一个赵季和周围不时骚扰的缇骑,她顿时险象环生。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鲜血染红了衣衫。但她眼神依旧冰冷,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攻不守,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她利用厅堂内的桌椅、柱子作为掩护,再次洒出迷药,迷倒数人。抓住一个空隙,银簪精准地刺入了赵季的脖颈!赵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捂着喷血的伤口倒下。任如意毫不停留,反手又将几名在梧都分部见过的、参与屠戮的六道堂头目逐一补刀,血债血偿!至于其他普通缇骑,她已无力也无意尽数屠戮,生死各安天命。
最后,厅堂内还能站着的,只剩下她和越三娘。
越三娘看着满地的尸体和如同血人般却杀气更盛的任如意,终于感到了恐惧。“你……你这个疯子!”
任如意一步步逼近,染血的银簪指向她:“为什么?为什么要牺牲梧都分部?上峰是谁?还有什么计划?”
越三娘面色惨白,在任如意那毫无生气的目光逼视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尖声道:“是上边的命令!我们也没办法!安国那边要求巨额的财物打点,否则大家都得死!梧都分部任务完成得不好,拿不出足够的钱,正好……正好可以用来顶罪!牺牲她们,总好过大家一起死!我知道的就这么多,真的!放过我……”
听到如此冰冷而现实的理由,任如意眼中最后一丝波动也消失了。为了钱财,为了活命,就可以轻易牺牲掉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她看着涕泪横流、丑态毕露的越三娘,只觉得一阵恶心。
“为了活命,就可以让别人去死?”任如意轻声说着,手中银簪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刺入了越三娘的心口,“那你就去死吧。”
越三娘身体一僵,软软倒地,眼中残留着惊恐与不甘。
大仇得报。玉郎,越三娘,这两个直接导致玲珑和分部姐妹惨死的元凶,终于伏诛。支撑着任如意的那股狠厉之气骤然松懈,剧烈的伤痛、失血过多的虚弱、以及深沉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她踉跄一步,以银簪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脱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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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两道人影疾速冲入山庄,正是循着打斗声赶来的宁远舟与元禄。当他们踏入这如同修罗场般的厅堂时,看到的便是满地的尸体、弥漫的淡淡毒雾,以及那个浑身浴血、摇摇欲坠,却依旧倔强地站立着的女子。
她站在那里,背影单薄而孤寂,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的苦难与悲伤。大仇得报,却无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苍凉。
宁远舟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快步上前,在她终于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向后倒去的瞬间,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她。
任如意落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意识模糊间,只来得及看清那张带着复杂神色的熟悉脸庞,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一直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终于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