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看完题目,略一思索,便已胸有成竹。这几日赵文渊父子的魔鬼训练,已让他对四书经义烂熟于心,破题角度更可谓是信手拈来。
《大学》《中庸》两题,他则紧扣“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与“天命率性”的内在逻辑,阐发修身乃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基,文章结构严谨,义理精深,辞藻雅驯。
《论语》、《孟子》两题则更加基础,破题更为简单,贾琮答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五经义,他依旧是选择了主修的《尚书》,题目是:“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
他由此生发,论述君主当先修明自身美德,由近及远,和睦宗族,进而才能协和、治理天下百姓。文章引经据典,气势磅礴,将上古圣王之治与当下帝王术相结合,既符合经义,又具现实关怀。
前三日,贾琮便在这狭小的号舍中,心无旁骛,奋笔疾书。他并未一味求快,而是在草稿上写写停停,反复推敲,务求每篇文章都达到自身极限。累了,便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按照前世所学做些简单的拉伸;饿了,便用小泥炉生火,煮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或者下一把清汤面,又或者做个炒饭。热食下肚,驱散了秋寒与疲惫,也让他能始终保持清晰的思路和充沛的体力。夜晚,则早早熄灯休息,养足精神。相较于周遭许多考生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狼狈,贾琮显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第二场考试论、判、诏诰等,更侧重于实务与格式。
论题是:《汉武之治得失论》。
这是一个宏大且经典的题目。贾琮略作沉吟,并未简单褒贬。他首先肯定汉武帝开拓疆域、尊崇儒术之功,亦指出其晚年穷兵黩武、巫蛊之祸、国力耗损之弊。最后,他总结道,明君治国,当审时度势,宽猛相济,既要雄才大略,亦需克制警醒,居安思危。文章结构严谨,持论公允,分析透辟,展现出深厚的历史素养与辩证思维。
判语题:有民因灾荒盗地主粮食,应如何判决?
此题考验刑名律法与情理平衡。贾琮并未简单援引“窃盗”律条,而是先论述“仓廪实而知礼节”,强调灾荒乃非常之时,百姓为求生计铤而走险,情有可原。他引《周礼》荒政十二条中“散利”、“薄征”、“缓刑”等思想,认为判决当以安抚、救灾为首要,可酌情轻判,或令其以工代赈,同时责令地方官府及富户开仓平粜,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份判词既体现了法理,更彰显了仁政思想,远超一般书呆子的见识。
诏诰表内科,要求拟《拟求贤诏》。
贾琮代天子立言,开篇即言“盖闻致治之道,在于得贤”,定下基调。文中强调求贤不拘一格,无论出身门第,唯才是举;要求官员荐贤举能,不得蔽贤;并表明朝廷将虚位以待,厚禄以养,以期“野无遗贤,朝多俊乂”。诏书骈散结合,文辞典雅,气势恢宏,俨然有明君气度。
这三日,贾琮依旧保持着规律的作息。白天集中精力完成试卷,傍晚则利用休息时间,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做顿简单的晚餐。他这次甚至带了点细盐、猪油和肉干,煮面时放上一点,再烫几片带来的干菜,香味引得隔壁号舍的考生暗暗吞咽口水,心中对这年轻举人的从容佩服又嫉妒。
最后一场,虽然重要性不如四书五经题,但却是最考验综合能力与真知灼见的策问。共五道题,涉及赋役、赈灾、德治法治关系等当世要务。
面对“赋役繁重,民怨渐生”的问题,贾琮并未空谈仁义,而是提出了具体设想。这些想法,融合了他对明代张居正改革的模糊记忆与对红楼世界积弊的观察,虽未尽善,却已显露出超越时代的眼光。
针对“水旱灾害频发,如何完善仓储赈灾”,他系统阐述了“常平仓”、“义仓”、“社仓”的各自职能与联动机制,强调预防重于救灾,提出兴修水利、改进作物品种等长远之策,并严格规范赈灾流程,防止官吏中饱私囊。条分缕析,切实可行。
…………
九天时间,在这方寸号舍之内,贾琮可谓是调动了自己作为穿越者的全部知识储备,更是融合了赵文渊、赵正诚父子二人的悉心教导与自身对时局的洞察,将经义、史鉴、实务、文采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最后一场考试的收卷锣声敲响,贾琮仔细整理好试卷。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续九日高度集中的精神骤然放松,一股深深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可能是心中对会试更加重视,精神也紧绷了,故而感觉比乡试时疲乏了不少。
但交卷之后,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种酣畅淋漓的释放与问心无愧的坦然。
他收拾好考篮,随着疲惫却兴奋的人流缓缓走出贡院。阳光有些刺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解脱的气息。
贡院门外,人头攒动,皆是来接考的家人仆役。
赵良弼的号房离着贡院的大门更近一些,如今已经在门口等候贾琮了。
二人会合之后,并没有急着交流题目,而是一起向外走去,因为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府洗个热水澡,毕竟九天的时间无法洗澡,而且吃喝拉撒基本上都缩在小小的号房里,身上早就馊了。
走出最拥挤的一条街,贾琮目光扫过,很快便看到了踮着脚尖、使劲挥着小手的惜春,以及她身边一脸期待的赵良翰,还有赵府派来的管事和马车。
“哥哥!”惜春清脆的呼喊穿透嘈杂,传入耳中。
看着可爱的惜春,贾琮脸上露出了九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与赵良弼一起迈步向着二人走去,把惜春一把抱起,原地转了几个圈。
会试鏖战,至此落幕。
至于结果如何,他已尽力,剩下的,便交给天命与阅卷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