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捏着那枚还没来得及落下的黑子,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大概凝固在狂喜和错愕之间,显得滑稽。
绫人保持着落子的姿势,指尖还悬着那枚白子,眼眸微微睁大,看着一片狼藉的棋盘和那只一脸无辜的兔子,似乎也难得地怔住了。
绫华最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寺月!”
她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只闯了大祸的兔子从棋盘上抱起来,脸颊微红,带着歉意看向我和兄长,“抱歉!它不知怎么跑出来了……”
托马也赶紧上前,帮忙收拾散落一地的棋子。
我看着那被兔子战略性摆平的棋盘,再看看绫人那张难得露出些许空白表情的脸,又看看绫华怀里那只还在卖萌的兔子……
这算什么?
被兔子制裁了?
绫华看着兄长难得吃瘪的表情,也忍不住掩唇轻笑出声。
就连正在捡棋子的托马,肩膀也在可疑地耸动。
绫人看着我们三人,外加一只兔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也漾开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
他放下指尖的白子,揉了揉眉心,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罢了……今日手谈,天意难违。”
他看向脸颊微红的绫华,她正抱着兔子,又望着一脸无辜的我,最后目光扫过努力憋笑的托马,唇角的弧度温和了许多:“看来寺月也嫌我们太过沉闷了。收拾一下,喝杯茶吧。是不是该到用膳时间了。”
月见日的脚步,在神里屋敷的宁静中悄然临近。
刚走出门,走廊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甜香糯米气味。
上午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纸门,将宽敞的和室照得亮堂堂的。
矮几被移开,地上铺着干净的竹席。
绫华换了一身便于活动的樱色小纹和服,衣袖用襻膊利落地束起,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
托马也换下了常穿的执事服,穿着一身靛红色的简便和服,正将一大盆蒸得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米香的糯米倒入一个巨大的石臼中。
“苦荼,快来!”绫华看到我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笑着招手,水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今天我们一起做月见团子。”
“做团子?”我好奇地凑过去。
虽然这几日的接触,让我对绫华有了不一样的认知,但是这种事情也需要本人亲力亲为吗?
案板上已经准备好了红豆沙、栗子泥、芝麻粉等各色馅料,旁边还放着好几个小小的木槌。
“嗯,亲手做的更有意义。”绫华点点头,指着石臼里冒着热气的糯米,“这是刚蒸好的糯米,需要把它捣成年糕一样的质地,才能包团子哦。”
“那我也来试试吧。嗯,我负责捣,如何呢?”
她轻笑了几声,拿起一个分量颇沉的木槌,掂量了一下,“捣米这种活儿还是得由经验的人来。托马负责捣,我和你一起翻动。你先看我和托马配合。”
……得和托马一起吗?我瞥了眼托马。
托马充满力量感的动作与绫华即时的翻动,形成一种独特的韵律,每一次落点都恰到好处,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白皙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用力而泛起健康的红晕,专注的神情让她整个人焕发出一种不同往日的神采。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团子已经捣好了。
“苦荼用右手帮忙翻动糯米团,防止它粘在臼底,可以吗?要小心烫哦。”
“没问题……”我撸起袖子,左臂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托马已经稳稳地举起了另一个更大的木槌,笑着对我说:“苦荼,我喊嘿,你就翻一下,动作要快,小心别被锤子碰到。”
“一、二、三——嘿!”
随着托马一声中气十足的号子,沉重的木槌带着风声,精准地砸向臼中雪白滚烫的糯米。
“咚!咚!”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在和室里回荡。
热浪和糯米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屏住呼吸,瞅准木槌抬起的间隙,飞快地用右手拿起旁边沾了水的木铲,伸进臼里,用力将底部粘稠的糯米翻上来。
“嘿!”
“咚!咚!”
木槌再次落下,精准地砸在我刚刚翻起的糯米上。
力道之大,震得臼底的竹席都微微发颤。
我丝毫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翻飞的木槌,在它们落下的间隙,像是打地鼠般飞快地翻动着臼中那团越来越粘稠的糯米。
汗水很快从额头渗出。
这活儿看着简单,实则考验眼力、手速和配合。
稍慢一点,米团就可能被砸实粘底。
动作稍大,又可能被沉重的木槌擦到。
“苦荼小姐翻得很好!”托马抽空赞了一句。
“左边一点,对,就是这样!”绫华也适时指点。
在我们三个人紧密的配合下,臼中那团原本松散的糯米,渐渐被捶打得细腻柔韧,表面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诱人米香。
“好了!”托马停下木槌,用沾湿的布巾擦了把汗,看着臼中那团完美无瑕的糯米团,露出满意的笑容。
绫华也松了口气,放下木槌,笑着看向我:“辛苦了,苦荼小姐。接下来就是包团子了,这个轻松些。”
我们把还温热的糯米团移到撒了熟米粉的大案板上,分成小块。
托马灵巧地示范着,将糯米团在掌心压扁,舀入香甜的红豆沙,再像变魔术一样轻轻一拢一捏,一个圆润可爱的白色团子就诞生了。
我也学着做,我包的红豆沙团子总是大小不一,形状也歪瓜裂枣,绫华则尝试着包了几个栗子泥和芝麻馅的。
“你包的,还行吧。”我看着托马手中那几个浑圆饱满、馅料匀称的团子,再看看自己的作品,有点挫败。
托马笑了笑,拿起一个我包的红豆沙糯米团,馅儿都快被挤出来了,他毫不在意地咬了一口,碧绿的眼眸弯起:“重要的是心意,苦荼。而且……味道很好。”他三两口就把那个丑团子吃掉了。
绫华也拿起一个我包的,小口尝了尝,眉眼弯弯:“嗯,很甜。”
这不都……是一样的味道嘛……
案板上,白色的糯米团,点缀着红豆、栗子、芝麻的各色团子渐渐堆成了小山。
阳光透过纸门,将我们的身影拉长。
“现在绫华像只花猫。”
“苦荼还说我呢,瞧瞧你的脸。”
“喂,托马你笑什么呢。”
“唔,大概是笑两位小猫吧。”
夜幕低垂,深蓝色的天幕如同最上等的丝绒,一轮饱满皎洁的圆月悬于天际,洒下清冷如水的光辉,将神里屋敷的庭院染上一层梦幻的银霜。
樱花的季节已近尾声,枝头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簇粉白,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璃月的逐月节,稻妻的月见日。
似乎都是在传递思乡的情绪呢。
庭院中央的枯山水旁,铺开了一张宽大的蔺草席。
矮几上,摆放着我们下午亲手制作的月见团子,白玉般的团子在月光下显得温润可爱,旁边还有托马精心准备的茶点、清酒和几碟时令水果。
神里绫人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月白底绣银色椿花纹的直垂,外罩一件薄墨色的羽织,端坐在主位,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更衬得气质清贵出尘。
绫华则是一身绣着流水纹样的水蓝色留袖和服,娴静地坐在兄长身侧。
托马穿着整洁的深色和服,跪坐在稍下首的位置,负责温酒和添茶。
我则盘腿坐在绫华的另一边——在神里屋敷待久了,那些繁琐的礼仪也渐渐被默许从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