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的手指在琴匣上停了片刻，那片灰烬轻轻沾在银铃边缘。她没有拂去，而是将琴取出，放在案上。皇帝还躺在龙榻上，呼吸微弱，脸色泛青，指尖发黑。
萧景珩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她身上：“药快到了。”
她点头，没说话，只将手指搭上琴弦。太医跪在角落，额头冒汗：“此毒非寒非热，脉象断续，臣……实在无策。”
谢昭宁闭眼，轻拨一音。《心音谱》的旋律无声扩散，顺着空气渗入皇帝体内。她感知到一股冰冷的阻滞，在心脉深处盘踞，像一根细针扎进血流之中。
“九幽凝霜。”她睁开眼，“前朝禁药，以怨念为引，毒随情动。”
萧景珩皱眉：“怎么解？”
“赤阳花蕊三钱，龙骨粉半分，调和成膏，敷于百会穴。再用银针封住神庭、通天、风府三穴，压住毒性蔓延。”
他立刻转身下令：“玄影已去取药。”
殿内安静下来。谢昭宁起身走到龙榻边，从袖中取出一套银针。针尖泛着淡淡青光，是养父留下的古法淬炼之物。她一手按住皇帝手腕，一手落针。
第一针下去，皇帝身体猛地一颤。
第二针入穴，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
第三针刚稳，门外脚步声急促逼近。玄影推门而入，手中托着玉盒。盒一开，一股暖香弥漫开来，正是赤阳花蕊与龙骨粉。
谢昭宁接过，迅速调匀药膏，涂在皇帝头顶。药一接触皮肤，便有丝丝黑气冒出。她神色不变，重新坐回琴前。
琴音再起，这次是低频震波，缓慢而稳定，如同心跳节拍。她引导着皇帝的呼吸，让每一次吸气都拉长，每一次呼气都彻底。毒性随着血液流动，被一点点推向四肢。
萧景珩站在她身后，看着皇帝指尖开始渗出黑血。
一滴，两滴，落在白绢上，像墨汁化开。
谢昭宁的额角渗出汗珠。她没擦，只继续弹奏。琴音渐深，进入《心音谱》中一段未曾公开的调子——《安魂引·破障篇》。这是她最近才破解的乐章，专用于唤醒被封闭的意识。
突然，琴弦微微一震。
她察觉不对。这段旋律不该有共鸣，可此刻，琴身竟在回应某种外来的频率。她停下，仔细感知。
那频率来自皇帝脑中，是残留的记忆碎片在共振。
她换了一组音符，轻柔切入。这一次，琴音不再只是驱毒，而是探入意识深处，寻找那丝断裂的线索。
萧景珩察觉她动作变化，低声问：“怎么了？”
“他在做梦。”她说，“一个关于铜镜的梦。”
话音未落，皇帝右手突然抽搐，嘴唇微张。
谢昭宁立刻俯身靠近。
“……凤仪宫……”皇帝声音极轻，几乎听不见，“铜镜阵……地下……通地宫……”
她屏住呼吸，继续听。
“她……与国师……献祭先帝骨……换长生……不能……让……”
话未说完，皇帝全身一僵，随即软倒，呼吸再次变得微弱。
谢昭宁迅速检查脉搏。还好，还在跳，虽然很慢。
她直起身，看向萧景珩：“皇后早就不是为了权势了。她想长生。”
萧景珩眼神一沉：“前朝地宫？原来他们真在找那个地方。”
“九幽凝霜不是普通毒药。”谢昭宁低声说，“它需要活人长期服用，才能激活体内的‘镜引’之效。我怀疑皇帝这些年都被蒙在鼓里，每天吸入含毒的香雾，慢慢成了开启铜镜阵的‘钥匙’。”
萧景珩握紧拳：“难怪她坚持每日亲自送香。”
“现在钥匙还没失效。”谢昭宁看着皇帝，“但他一旦彻底昏迷或死亡，仪式就会中断。所以皇后必须让他活着，又不能清醒。”
萧景珩冷笑：“她把他当祭品。”
谢昭宁点头：“而我们救他，等于毁了她的计划。”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皇后不会坐视失败。
太医这时上前一步：“陛下毒素已排出大半，但元气大损，需静养十二个时辰以上，期间不可受惊扰。”
谢昭宁没应声，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琴。刚才那段共鸣仍在她脑海中回荡。她翻出《心音谱》残卷，找到一页标注模糊的乐章——《照魂引》。
纸页边缘有一行小字：“借镜通幽，魂归故道。”
她心头一震。这正是皇帝梦境中出现的结构。铜镜阵不是装饰，是前朝用来连接地宫的媒介。而能启动它的，只有至亲之血。
“先帝骨……”她喃喃，“她盗走了先帝遗骸？”
萧景珩站在窗边，望向凤仪宫方向：“若真如此，皇陵必有异动。”
“你派人去看看？”她问。
“已经去了。”他说，“我会让玄影带人彻查地宫入口。另外，乾元殿由我亲卫轮守，任何人不得擅入。”
谢昭宁轻轻拨动琴弦，测试余音。琴声平稳，说明皇帝的生命频率已趋于稳定。
她终于松了口气，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萧景珩伸手扶住她手臂：“你撑了很久。”
“我还好。”她说，“只是……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你早该信我。”他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皇宫不干净。”
她看他一眼：“你现在信我能看透人心了吗？”
他沉默片刻，点头：“我信。”
她嘴角微微扬起，没再说什么，只是将琴收回匣中。银铃轻响，那片灰烬终于落下，飘向地面。
她站起身，走到殿门口。晨光洒在长廊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远处传来更鼓声，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但她知道，这一天不会平静。
萧景珩走到她身边：“接下来去哪？”
“先回王府。”她说，“我得整理《心音谱》里的线索。铜镜阵的启动方式、地宫结构、献祭流程……这些都在谱子里，只是我一直没读懂。”
“我陪你。”
她点头，迈步走出大殿。
长廊尽头，一名小太监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封密报。他看到萧景珩，立刻跪下呈上。
萧景珩拆开一看，眉头骤然收紧。
谢昭宁回头：“怎么了？”
“周府……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