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的手指在木板上刮出一道细痕,谢昭宁立刻蹲下身去。她的指尖触到那块布片,血已经干了,布料却还在微微震动。她闭上眼,十指轻压琴弦,《心音谱》的波动顺着指尖蔓延出去。
情绪像水流一样涌进她的脑海——恐惧、痛苦、还有一丝不肯散去的忠诚。那个女人死前想着什么?不是自己,不是家人,而是“归寂寺”三个字。这三个字被执念裹着,深深烙进布料里。
谢昭宁睁开眼,声音很轻:“北陵……归寂寺。”
萧景珩站在她身后,右臂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没问她怎么知道的,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唤来玄影。
玄影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图,铺在地上。纸面有几处烧焦的痕迹,边角卷曲。他的手指点向北陵边缘一处被朱砂圈出的地方:“这里。”
地图上的标记很小,但清晰。一座废寺孤零零立在山脊尽头,四周没有村落,也没有道路。只有几个极小的黑点标注在周围,像是曾经有人在此失踪。
“属下追查边军失踪案时路过此地。”玄影的声音低沉,“当地人称它为‘鬼寺’,说夜里会听见钟声,但从没人见过敲钟的人。”
谢昭宁盯着那个红圈,心跳加快。她记得《心音谱》残页上浮现过的画面——一面青铜镜阵,映出无数谢氏血脉者的记忆。那地方就在北陵地宫第三层,而通往地宫的入口,极可能就藏在这座古寺之下。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布片。这是前朝宫廷侍女的制式衣料,只有贴身服侍皇室的人才能穿戴。一个侍女临死前拼尽全力留下这个线索,说明她知道些什么,也说明这座寺绝非普通废墟。
“我们必须去。”她说。
萧景珩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一块碎石,在地图上划出一条路线。绕开主道,走山脊西侧的小径,能避开大部分埋伏点。但他也知道,越是偏僻的路,越容易设陷阱。
“青霜怎么样?”谢昭宁忽然问。
一名亲卫快步走来:“还未醒,但脉象稳了些。药已经喂下去了。”
谢昭宁点头。她不能停下,也不能回头。如果再等,可能会有更多人受伤,甚至死去。她把布片放进火堆,看着火焰一点点吞没它。火光映在她脸上,一闪而灭。
“出发。”她站起身,抱紧琴匣。
队伍开始收拾残局。伤员被抬上马车,枯井周围的机关重新加固。萧景珩走在最后,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处阴影,每一块石头。他知道,敌人不会只来一次。
玄影先行一步,沿小径探路。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雾中,只留下三枚黑色短钉插在路边树干上,是暗哨标记。
谢昭宁走在中间,脚步平稳。夜风穿过林间,吹动她的发带。她没有回头看青霜所在的马车,但她知道,那一声指甲刮过木板的声音,会一直留在她耳朵里。
山路越来越陡。石阶断续出现在脚下,有些已被藤蔓覆盖。两旁的树木高大密集,枝叶交错,遮住了月光。只有偶尔穿云而出的残月,照见前方一块倾斜的石碑。
上面刻着三个字:归寂寺。
碑体半埋在土里,字迹模糊,但还能辨认。谢昭宁停下脚步,抬手示意队伍止步。
她闭眼,再次拨动琴弦。《心音谱》的感知范围扩散出去。空气中有种奇怪的波动,像是某种机关长期运转留下的余震。还有微弱的情绪残留——不是杀意,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守候。
有人在这里等了很久。
萧景珩走到她身边,低声问:“有埋伏?”
她点头:“气机紊乱,不止一处。”
玄影这时返回,手中多了一截断裂的铁链。链子上有暗红色痕迹,像是锈,又像是干涸的血。他将链子递给萧景珩,指了指寺庙方向。
那里原本该有钟楼,现在只剩一根石柱孤零零立着。柱顶空荡,显然钟早已不在。
“钟声是怎么来的?”谢昭宁喃喃。
萧景珩看了她一眼:“也许从来就没有钟声,只有人心里的回响。”
谢昭宁没接话。她想起养父曾说过一句话:“有些声音,不是耳朵听见的,是命里注定要听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踏上第一级石阶。脚底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转动。她立刻后退半步,琴弦微颤。
“这里有机关。”她说,“踩错一步,整条路都会塌。”
玄影蹲下身,用刀尖轻轻拨开地面的落叶。下面露出一块方形石板,边缘有细小的缝隙。他伸手试探,石板不动,但旁边的藤蔓却轻轻晃了一下。
萧景珩立刻抬手,阻止其他人靠近。
谢昭宁凝神,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滑动。一段极低的音律流出,像风吹过洞穴。她感受着回波的变化,终于确定了安全路径。
“从左边走,踩第三块、第六块、第九块石板。”她开口。
队伍依言前行。谢昭宁走在最前,每一步都极慢。她的手指始终搭在琴弦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终于,所有人顺利通过那段险路。前方是一片开阔地,荒草齐膝,中央矗立着寺庙正门。门框歪斜,匾额掉落一半,只剩下“归寂”二字。
门内漆黑一片,看不见尽头。
谢昭宁站在门口,呼吸放轻。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和洞中布片上的情绪同源。这里确实有人来过,而且不久之前。
玄影绕到侧墙,检查墙体结构。他忽然停住,回头看向谢昭宁,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萧景珩立刻挡在谢昭宁身前。
她却没有后退。她的琴匣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门框上的裂痕。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一个身穿宫装的女人跪在佛前,手里抱着一块铜板,嘴里念着咒语。铜板上刻着谢氏族徽。
画面一闪而逝。
谢昭宁收回手,低声说:“里面有过谢家人。”
萧景珩转头看她:“你能确定?”
“我能。”她眼神坚定,“而且我知道他们留下了什么。”
玄影这时从墙缝里抽出一截布条,颜色与她之前发现的完全相同。他递给她,眼中多了几分凝重。
谢昭宁将布条收好。她知道,他们找对地方了。
但她也清楚,这座寺不会让他们轻易进去。
她抬头望向寺门深处,轻声道:“我们得小心。”
萧景珩点头,握紧了剑。
玄影无声散开,身影融入黑暗。
队伍停在寺门前,无人再动。风穿过破败的屋檐,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谢昭宁站在最前面,手指搭在琴弦上。她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投在斑驳的地面上。
寺内某处,一块松动的瓦片突然滑落,砸在台阶上,碎成三片。